1870 年代末,埃德加 (Edgar Degas) 开始创作他那部后来被认为是其最激进作品之一的《比赛前的骑师》 (Jockeys Before the Race)。埃德加学习的是新古典主义画法和浪漫主义风格,但是他却开始探索人物画和历史事件之外的创作主题,而这两者通常被认为是最适合纯艺术创作的题材。他在咖啡厅文化、普通工人还有芭蕾舞者 (并以此闻名) 中寻找灵感。但是在“骑师”这部作品中,埃德加将“温和的挑衅”做到了新的程度。他打破了绘画作品当中一些固有的形式。整副画的创作技艺十分细腻,画中的赛马生动明快,在画家自信的笔触下,肌肉纹理栩栩如生。但是埃德加加入了一个至关重要且极不和谐的元素:一杆竖穿画面的柱子——极不匀称地——出现在视角的最上方,直接盖住了其中一匹赛马的头。
埃德加并不仅仅是要“跳出盒子想问题”,所谓关于创新的陈词滥调都会这么说。他也并不仅仅是想打破常规去找到一个更完美的方案。埃德加故意创作了一副令人不舒服的作品,他有意地做了一件错事。自然而然的,观众们被吓到了。评论杂志《Punch》对“骑师”大加嘲讽,称其为一个“搞错的印象” (mistaken impression)。但是随着时间的过去,埃德加的做法为其他渴望新手法的艺术家带来了灵感。你能够在艺术史中到处看到这部作品的影响,从弗雷德里克•雷明顿 (Frederic Remington) 到布列松 (Henri Cartier-Bresson)。
埃德加涉身其中的,是几个世纪以来在每个涉及艺术和创新的领域按周期出现的一个发展轨迹。可以将其认为是循环的其中一个部分:早期,从业者投身创造,改进规则,比如如何让旋律更优美,如何让建筑结构比例更完美等等。随着时间的过去,这些规则变成了定理,艺术家和设计师们在这些已达成共识的约束下不断精益,创造出史无前例的精美和复杂作品——万神庙 (Pantheon)、西斯廷教堂 (Sistine Chapel)、哥德堡变奏曲 (Goldberg Variation)。但是一旦发展到了某种程度,就会出现想要走不同路线的人。这个逆反者积极寻求不完美,而不是再去生产一个更精益和完美的东西——就像埃德加一样,在画面中立一个柱子,或是故意在吉他独奏时加一段蹩脚的音符,或是有意去拍摄令人不适的主题。但最终其中一些创作上的突破将组成一个新的美学规则集合,之后这个循环又重新开始。
过去三十年里,科技产品的设计经历了这个循环的前两个阶段,整个行业都在争相追逐流畅的体验,更令人愉悦的产品,为这个世界带来更多效率。看看我们的电脑:浅褐色箱子样式的桌面机器让位给明亮又色彩缤纷的 iMacs,后者又被轻薄性感的笔记本电脑取代,之后是让人上瘾的触屏智能手机。现在回头看,这是人类进步历史中的一个伟大篇章,一次试验和学习的集体努力,来到一个更加精制、令人愉快的设计时代。
所有这些让这个世界到处是漂亮的科技产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强大也更容易取用。而产品之间也更趋一致。这就是为什么所有智能手机如今看起来基本都是一个样子——微亮的黑色玻璃,美观的圆型边缘。谷歌、苹果和微软全都在各自的软件中使用简洁的无衬线字体。经过几年的试验之后,我们已经弄清楚人们喜欢什么,并且对一些规则达成了共识。
但是这种集体意识有一个缺点——会让人感到无趣。从智能手机到操作系统再到网页设计,人们开始感到真正变革的时代已经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所谓的微创新,让我们的设备交互更快更好而已。
于是,我们来到了科技设计时代一个重要且激动人心的时期。我们已经了解了生产光鲜的复杂科技产品的规则。我们已经或多或少地知道了如何生产对的产品。现在,我们需要一个观念上的提升,以便能够继续发展前进。我们需要盖住赛马头部的那条竖杆。我们需要进入这个循环的第三个阶段。
是时候停止用“正确”的方式去设计创造了,开始有意地“犯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