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商业、消费与机动组
作者 | 苗正卿
题图 | IC Photo
诺坎普失去国王，梅西离队。
北京时间8月6日凌晨，西班牙巴塞罗那俱乐部官方宣布“由于经济和联赛制度因素，俱乐部无法与梅西完成续约，梅西不再为俱乐部效力。”
在过往21年里，这位13岁就加盟巴塞罗那的阿根廷巨星，为俱乐部开启了黄金时代：10座西甲冠军、4座欧冠冠军、7座国王杯、3座世俱杯，梅西用惊人的数据宣告着自己在足球世界的统治力，出场778次、进672球、305助攻。
当然，在巴塞罗那俱乐部荣誉室里，少不了梅西留下的6座金球奖——在巴塞罗那俱乐部123年历史上空前，恐怕也绝后。
这更突显了寒凉。
来自《世界体育报》记者费兰·马丁内斯的报道以及西班牙知名体育媒体人塞尔吉奥·冈萨雷斯的披露信息显示，梅西于西班牙时间8月4日刚刚回到巴塞罗那，而他原本以为自己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一份新合约上签字。在过去几周之中，度假之中的梅西已经远程和俱乐部达成了口头续约协议。但出乎梅西预料的是，在抵达西班牙后不久，他便被俱乐部告知续约无法完成。
国王出走记：金钱永不眠
表面上看，造成续约停止的原因是巴塞罗那的财务压力。
在今年2月巴塞罗那公布的俱乐部财务报告中，俱乐部的总负债已经超过11.7亿欧元，创下俱乐部历史纪录。巨大的债务压力，甚至让巴塞罗那强大的赚钱能力黯然失色——在去年世界足球俱乐部收入排名中，巴塞罗那以7.15亿欧元名列榜首。但这甚至不足以支付巴塞罗那的中短期债务，截至2021年巴塞罗那的中短期债务已经超过7.3亿欧元。
令其他俱乐部不敢承担的高薪水支出，是巴塞罗那财务寒冬的根源之一。在今年8月，瑞士机构Swiss Ramble曾统计了2020年全球薪水成本最高的15家俱乐部，巴塞罗那年度薪水成本高达4.87亿欧元排名第一，这不仅比皇马多支出的近1亿欧元，甚至是素有土豪之称的巴黎圣日耳曼薪水成本的1.79倍、切尔西的1.9倍。
更令人恐惧的是年度增速。相比于2019年，2020年巴塞罗那薪水成本同比增长43%。从薪水占俱乐部总收入比，可以更直观的感受到巴塞罗那的薪水压力：2019年这一比例为68%，而在2020年这一比例已经接近74%。
值得注意的是，俱乐部头号巨星梅西，恰恰也是巴塞罗那薪水压力的最大来源。在本次离队事件之前，梅西和巴塞罗那执行的是起于2017年的一份4年合约，根据此前欧洲媒体的报道，每一年梅西的“底薪”已经超过7100万欧元，在此之外梅西还有进球奖金、助攻奖金、西甲及欧冠夺冠奖金、获得金球奖奖金、未登场奖金等一系列奖金收入。据统计，梅西税前年度收入至少超过1.04亿欧元。而ESPN的报道显示，在过去4年中梅西的收入实际上达到了税前6.74亿美元。
疫情因素和俱乐部债务压力，让梅西的续约变成一个艰难任务。当2017年的这份合约在今年6月30日到期后，巴塞罗那和梅西实际上已经处于“解约”状态，当时梅西方和俱乐部都公开表示会积极推动续约。《队报》曾专门报道过梅西为了续约做出的努力，不仅愿意降低50%的薪水，而且愿意延缓部分奖金的支付周期。
但西甲工资帽制度，成为了困扰双方续约的新难题。2013年开始，西甲联赛推出工资帽制度，每一年西甲联赛会在审计各家俱乐部财务状况后，发布新赛季每一家俱乐部的工资帽额度——所有球员转会费（含B队）、工资开销、奖金等都需要控制在工资帽额度之内，当俱乐部上述开销超过工资帽额度后，新援将不允许注册（已在俱乐部球员的续约则不受新援注册条款限制）。
2020年11月，西甲联赛公布了最新的赛季工资帽额度，由于债务高企以及疫情导致收入下滑，巴塞罗那的工资帽额度从6.7亿欧元下降为3.8亿欧元。一个让梅西和俱乐部尴尬的细节是，由于6月30日起梅西于2017年与俱乐部签下的合约已经失效，梅西和俱乐部再“续约”的行为实际上是以自由人身份签新约，在西甲制度下这属于“新球员”注册。虽然梅西自愿下降50%薪水，“签下”梅西的成本依然会超过巴塞罗那俱乐部3.8亿欧元工资帽。
但这绝非无解困局。根据西甲工资帽制度规定，通过股东注资可以提高工资帽额度。此时，CVC资本登场了。
CVC资本：门外的野蛮人？
西班牙时间8月4日，西班牙职业足球联盟（西班牙西甲、西乙等职业俱乐部一同成立的管理机构）宣布即将和CVC资本（CVC Capital partners Group）达成合作，后者将给西甲联赛注资27亿欧元。根据俱乐部收入水平和体量，每家俱乐部将获得额度不等的注资，根据分配机制，巴塞罗那和皇马分别将得到2.7亿欧元和2.6亿欧元的注资。一旦2.7亿欧元成功注入巴塞罗那俱乐部，那么其工资帽将立刻调整，并足以签下已经决定降薪的梅西。
值得注意的是，8月4日和CVC的合作，是西班牙职业足球联盟的单方面宣布行为，这一方案需要经过8月14日的俱乐部代表大会表决才能通过。根据这份协议，CVC资本将以27亿欧元的代价，获得西班牙职业足球联盟10%的股份，联赛商业价值的收益分享、数字转播权的收益分享。
就在球迷都在庆幸“天降大钱”可以留下梅西时，不到48小时后巴塞罗那官方宣布明确反对CVC入股西班牙职业足球联盟。而其给出的理由是“将影响未来50年，俱乐部的数字转播权益”。几乎与此同时，西甲另一巨头皇马公开表态“没有收到西甲和CVC签署协议的官方通知”，而在此后不久，皇马通过官网直接发布声明，表示西班牙职业足球联盟和CVC的协议是违法的。
“俱乐部已专门为其在比赛中的商业化分配转播权利，期限为3年。西甲联盟将未来近50年10.95%的数字媒体转播权益出让给CVC是违法行为。”而在这份声明中，皇马甚至将西班牙职业足球联盟和CVC的协议视为俱乐部119年历史上“前所未有的重大资产损失”。
通过公开的协议条款，不难看出CVC的野心勃勃：获得西班牙职业足球联盟10%的股份、西甲西乙未来40年的转播收益分享权、未来联赛商业合作开发权益。但如果仔细去看CVC的协议，不难发现这家公司为上述好处付出的“成本”微乎其微：CVC绕开了巴塞罗那和皇马等俱乐部，通过直接与西班牙职业足球联盟而获得了这些超级俱乐部未来40年的部分西甲转播权收益，对于巴塞罗那和皇马而言，真正为此得到的费用只是2.6亿欧元左右。而这笔钱还是用途受限的注资，根据协议，俱乐部只能将这份注资的15%用于工资帽。如果换算到巴塞罗那，实际上他们只能拿到4000万欧元去调整工资帽额度——恰好签下梅西。
在欧洲媒体，已经有记者直言，CVC和注资好比用梅西一人“勒索”巴塞罗那交出未来40年数字转播收益权。值得玩味的是，在8月4日CVC和西班牙职业足球联盟宣告合作前，西甲所有俱乐部都不知道上述双方正在“密谈”——这被视为CVC的暗度陈仓。
其实作为私募基金，CVC资本素有“空手套白狼”之名。他们善于通过杠杆的方式，以极低成本入股高潜力项目，在回报率最佳的周期内完成回报，甚至“鸠占鹊巢”逼走创始团队。
2006年，CVC宣布对F1赛事完成收购，早在2005年就有F1赛事公司股东提出CVC收购过程违法。但这未能阻挡CVC把F1纳入囊中，相比于F1当时的超过200亿欧元的商业价值，CVC总共支付的价格不足10亿欧元。2016年，CVC成功以44亿美元的价格，将F1赛事股权卖给传媒大亨约翰·马龙。在中国市场，CVC曾以杠杆的方式，以极低成本入股俏江南、大娘水饺。2014年，CVC以杠杆方式筹资共计3亿美元并基于此买入俏江南83%股权，完成对公司实际控制后，俏江南原创业团队逐渐被“挤出”。2015年，CVC以拖欠债务的借口，将俏江南抵押，抽身而去。本次，CVC入股西班牙职业足球联盟，和其以往的投资行为如出一辙：在对方陷入资金压力时，热情出手，试图以低成本获得高额回报。
眼下，西班牙职业足球联盟和巴塞罗那都需要思考接下来怎么办。一旦俱乐部代表大会投票拒绝CVC合作案，联盟该如何解决所有俱乐部在疫情下面临的资金困境？而巴塞罗那俱乐部的难题更大：在梅西离队消息爆出后，巴塞罗那官网已经瘫痪，在俱乐部门口也出现了众多梅西支持者，他们呐喊哭泣，伤心不已。
每个球迷都明白，足球世界素来被资本操控，但人们依然渴望能够看到奇迹：2000年以来，梅西已经成长为诺坎普的国王与传奇，一旦梅西远走他乡，这可能导致俱乐部价值基石的坍塌——毕竟，逼走传奇一直被视为隔壁“美凌格”们才会遇到的事情。
在这个时代，一人一城的英雄传说，真的越来越遥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