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薛亚萍，头图来自：IC photo
罗翔又上热搜了。这次不是因为幽默的普法段子，而是源于一张慈善捐赠截图。
儿童希望救助基金会近期在官网更新的捐赠名单显示，自去年4月16日的近两年间，罗翔已累计向该基金会捐赠了37万余元。最新一条捐赠记录是今年10月15日，罗翔向“儿童希望河南明德班8班”捐赠了4万元。
这一切还要从罗翔进驻B站说起。去年3月27日以“罗翔说刑法”账号进驻B站后，罗翔在开通“视频激励”计划时曾言明，以后所有收入都将捐给儿童救助基金会。
有微博大V特意算了一笔账，证实了37万余元的确是罗翔在B站的全部创作收益。
做出捐赠计划的罗翔，曾经对外表示自己“能够帮助他人是一种莫大的福分”。而这种“知行合一”的表率，也让不少年轻人纷纷在社交媒体评论称，“这是自己的偶像”。
中国政法大学刑事司法学院教授出身的罗翔，靠着一手风趣幽默的普法段子，在B站不到两年时间，就成为坐拥千万粉丝的顶流up主。
罗翔的出圈，自然离不开年轻人的喜欢。有网友将罗翔和张文宏医生一同视为自己心中优秀知识分子的代表。
在罗翔捐出37万余元消息曝出后，该网友写到：“罗翔老师有理想又敏于行。他身上的理想主义者的光芒真的非常耀眼。理想主义者越践行，就越能感受到现实与理想巨大的鸿沟，所以能坚持理想前行的人，非常令我佩服。”
在这个“反鸡汤而毒鸡汤盛行”的时代，罗翔的鸡汤却收获了不少年轻人的好评，甚至有人将罗翔形容为“讲刑法最好的哲学老师”。
因为在罗翔的课堂上，柏拉图、卢梭等哲学家都是他经常挂在嘴边的人物，会带着学生读《社会契约论》《忏悔录》《会饮篇》，阐释法律背后的“人性”，正如他自己所说的“贝壳后面是大海”。
一个讲枯燥刑法的中年男人，为什么在网上能这么受欢迎？在去年7月一次对罗翔的专访中，同为网红的罗永浩，代替网友问出了这一疑惑。
罗翔试着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刑法是最能承载法律所要追求的公平和正义的。而每一个民众心中，都有对公平和正义的一种渴望。”
就像罗永浩说的：“看到这些法律案件的时候，（自己）会产生一种代入感，如果发生在我身上，该怎么办？”
不过，对于自己课堂上的幽默和风趣，罗翔也经常反思，认为每一个段子的背后，都是更为沉重的东西，希望大家笑过之后要有思考。
但时常自省的罗翔，依然免不了成为网红后的非议。
“你在山里，饿了20天，快饿死了，熊猫能不能吃？当然可以吃！”、“没有衣服穿快冻死了，可以把熊猫皮剥下来穿在身上”……
罗翔法考课堂上诸如此类的一系列言论，被不喜欢的人视为“逻辑不通，涉嫌蓄意猎杀国宝”，开始被贴上“道貌岸然”、“虚假仁义”的标签。去年9月份，罗翔的一则微博将他推上了舆论风波的高点，最终不得不退出微博。
面对非议，罗翔承认自己的宽容是训练过来的，“每个人心中有个张三，宽容是要靠训练的。”
从爆红到退圈，网上也一直流传着关于罗翔的段子。一张恶搞图片显示：有人问，我请这个人来给我打官司，可以吗？（图片上是穿着朴素的罗翔）回复：若是他发挥失常，你能赢；若是他发挥正常，能把对方律师送进去；若是他发挥超常，能把敲锤子的也送进去。
但罗翔自己一直在警惕一些网友的“造神”行为，不止一次地说自己无法驾驭那么大的影响力，只是个普通人。
在获得B站百大up主的颁奖典礼上，罗翔说“希望有一种力量能够帮助我，认识到自己的有限，自己的幽暗，能够靠着这种力量，能够每天活在一种坦然和不羞愧之中。”
一
时间倒回到90年代，那时的罗翔足够“年少轻狂”。
1977年，罗翔出生于湖南耒阳，这是湖南南部的一个小县城。一千多年前，这里是中国四大发明之首造纸术发明家蔡伦的故乡。
在罗翔的回忆中，小县城主要围绕那条叫“耒水”的河而建立。而小城里年轻人的出路无非就是北上上学，或者南下打工。在他的同龄人中，更多的是去广东打工。
1995年，因为父母觉得学法律有前途，罗翔考入了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来北京上学的第一天，罗翔买了几瓶啤酒到寝室，邀请室友们一起喝酒。那时，他的室友有些甚至还没有接触过酒。
脱离了父母的约束之后，不怎么循规蹈矩的罗翔高兴了喝酒，受挫了也要喝酒。上学的时候，他经常骑着自行车和同龄人满大街出去玩。
“大江东去，无非湘水余波。”这是我国古代四大书院之一的岳麓书院中的一副对联，对联的作者曾被不少人视为是不知天高地厚、夜郎自大、狂妄轻薄之辈。
大学时期的罗翔，直接在该联后面接了句“大海东流，无非耒水涟漪”。
从中国青年政治学院毕业后，罗翔考入了中国政法大学攻读硕士，之后又进入北京大学攻读博士，2005年在中国政法大学开始任教。三年后，即被中国政法大学评为“法大历届最受本科生欢迎的十大教师”之一。
这之后，罗翔称自己更加狂妄了。
2009年，罗翔在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当访问学者期间，发生了一件与死亡擦肩而过的事情：
罗翔开车的时候，下意识地踩了刹车，一个轮胎已经在悬崖之外，二三十米的悬崖，而另一辆车恰巧从旁边经过。当时如果打一把方向盘的话，肯定就会摔下去了。
这次经历后来被罗翔称为是“若非命运的庇护，你早就没了”。
而那个时候，罗翔依然还在狂妄的道路上狂奔。被命运眷顾的罗翔，心里想的是自己“值得这么狂”。
二
转折发生在2010年。
此时，33岁的罗翔经历了人生中的重大转折，而这一年也被罗翔后来比作是“比2020年莫名走到聚光灯下要重要得多”。
虽然无从考证转折事件的具体细节，但是从罗翔的感悟中可窥见一二：“当人经历了生离死别，目睹亲人遭遇的苦楚，那时候你就会发现，人的力量真的有限。”
此后的罗翔，放下了优越感和狂妄：不再爱参加聚会，也不再爱高谈阔论，喝酒也变少了。表现在法考课堂上，罗翔不再止于法律理论和考试技巧的传播，而是将每一个冰冷的法律案件和背后鲜活的人的命运结合起来。
在跟罗永浩的交流中，从轻狂走向自省的罗翔说到，自己也是需要“训练”的人，悲悯与正义都是需要练习的。
罗翔也坦诚年轻时候的自己：怯懦、虚荣、自负。在罗翔的多次谈话中，他提到，在人类所有的美德中，勇敢是一个最高级的词汇，也是最稀缺的。
也正是因为曾经年少的不够勇敢，罗翔一直都在反思。在《我的青铜时代》访谈节目里，罗翔讲述了一段让自己羞愧的经历：
2003年冬天，还在北大读博士的罗翔，在海淀区双安广场的天桥上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太太，灰白头发。罗翔走上去，才知道，老太太从北京西客站一路走到了这里，到处在问人“某援助中心”怎么走，大家都爱理不理。
罗翔提出打车送老人家过去，老太太扑通一声给他跪下了。之后，罗翔打车将老太太送到了地方。
而已经考过律师执照的罗翔，此时并却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因为担忧，也不想要惹麻烦。到援助中心时，老太太对他说“你就不用陪我上去了，别影响你的前途”。
这句话戳中了罗翔的内心，时隔多年后变成了他心中的一根刺，更是自己年少不够勇敢的某种象征。
罗翔开始认为知识，要从书本走向现实，法律的背后是每一个人鲜活的故事。公平和正义要在每个个案中得到回响。
恰巧，2017年一家全国司法考试平台找到罗翔。为了践行上述认知，抱着影响几十万考生的使命，罗翔开始做起了法考老师。两年后，罗翔走红网络。
三
被放置到全民舆论场的新晋网红罗翔，非议很快到来。
去年9月8日上午，罗翔发布微博称“要珍惜德行，却不要成为荣誉的奴隶，因为前者是永恒的，后者却很快会消失。”
当天正值全国抗击新冠肺炎疫情表彰大会，抗疫英雄受勋。“微博审判者们”认为罗翔在这个时间点发布这些内容在映射他人，“心怀不满、讽刺英雄”，甚至被一些人称之为“双标”。
罗翔对此解释称，自己经过学生提醒才知道当天抗疫英雄受勋的新闻，而上面这些话只是看书的摘录，并且附上了摘录原文的图片。同时在B站，罗翔也发文解释称，微博内容只是对自己的提醒，并真心为钟老获奖高兴，并附上一句话“误解是人生常态，理解是稀缺的例外”。
但是网友却并不打算放过罗翔，更难听的话开始出现，甚至翻出他往日言论，扣上了莫须有的帽子。
这场纷争，最终以罗翔微博账号停更告终。当天下午，罗翔发了最后一条微博，其中写着：“确实被有些人的捕风捉影弄得生气失望，由于时间精力有限，暂时不更博。”
离开微博，被网友看作是罗翔的退圈。而围剿浪潮在他退出微博之后还在继续。
今年6月，“厚大法考违反广告法被罚，罗翔为该公司刑法独家教师”的标题又在网络传播。有人以为抓住了把柄，开始骂罗翔。而根据企查查信息，罗翔既不是该公司背后股东，也不是法定代表人。但是在罗翔成为顶流的日子里，和罗翔搭上边就是“流量密码”。
今年6月26日，罗翔在微信公众号“罗翔说刑法”上写了一篇送给毕业生的文章，在这篇文章中，罗翔对为什么退出微博又做了简单的说明：
“所谓声誉，最重要的是你最爱之人的评价，那些愿意和你建立真实的关系之人的评价。如果他们给你打了一个大大的差评，那么你获得的无数赞誉也毫无意义。亲友们觉得我在虚拟的世界中投入了太多的时间。”
在罗翔看来，这些从未想过的名气和声誉，不过是一种并不属于他的气体，感受到温暖，也会感受到刺痛，作为尘埃的他，只能随风而动。
而也正是这些看起来“高高在上”、“阴阳怪气”的论调，成为一些人讨厌他的原因。但这都阻挡不了他想做“法治之光”，并希望推动更多人做“法治之光”的愿景。
《我的青铜时代》节目快结尾时，主持人问罗翔：你最希望被记住的身份是什么？
罗翔不假思索回到：老师。
参考资料：
《罗翔已向公益组织捐37万，曾称将捐出“视频激励”全部收入》澎湃新闻
《我的青铜时代》腾讯视频
《十三邀：许知远对话罗翔》腾讯视频
《法内狂徒罗翔和他的朴素正义》极昼工作室
《说说罗翔老师为啥会被“围剿”》海边的西塞罗捐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