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黄有璨(ID:owen_hyc),作者:黄有璨,原文标题:《谷爱凌的恐惧,羽生结弦的执着,以及这个时代的某种呼唤》,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一
大概3年前,我有一次在现场听白岩松的演讲,他说了一句话,大意是这样的——
“我们的教育体系里,有一块很大的缺失与体育有关。
因为,其实每一个孩子都需要在体育竞技中去学会两件事——
1. 如何通过规则和拼搏来赢。
2. 如何能够体面的‘输’。”
这句话,一直让我记忆犹新,也深有共鸣。
而,伴随着这几天的冬奥会赛场内外发生的很多事,重新品味这句话,会别有一番味道。
甚至,我开始有点感觉,借着这次冬奥会,我们的这个时代,可能已经在开始呼唤某种新的教育观出现。
二
2月8日,谷爱凌最后一跳,惊天逆转夺冠,瞬间全面蹿红成为顶流。
这个18岁的姑娘全面走红,背后一定伴随着很多重元素的叠加,比如当下的“中美之争”,比如她颜值高气质好身兼模特还是个超级学霸,还有她取得的好成绩——过去2年,她已经代表中国拿下了12块金牌。
但,抛开如上这一切,至少还有一点是特别重要的——
谷爱凌本人,的确是一个自信、纯粹、简单而又讨喜的元气少女。
或者说,她是一个内在安全感和能量感特别足,以至随时都能满溢出来的姑娘。
谷爱凌夺冠成为顶流后,我在朋友圈看到了一篇文章,内容是她本人在冬奥会前撰写并发表在《纽约时报》上的,题为《我承认,我爱上了恐惧》。
在这篇短文里,这个注定将会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被聚光灯笼罩的小姑娘写道——
虽然从事极限运动的运动员很容易被贴上“无畏”或“任性”的标签,但无论是我为构思技巧而花费的无数个小时,还是在泡沫坑(泡沫粒子到处都是的那种)里和安全气囊上度过的无数时间都可以表明情况并非如此。
我们要违反自己的生物直觉,把自己置于风险之中。虽然我们会尽一切努力做好身体上的准备,但再多的安全网模拟训练也无法等同于我们从陡坡上起飞、把身体抛到空中并即将落地时所将面对的雪坡,它是不会讲情面的。我们并非无视恐惧,而是要培养深刻的自我意识,并进行深思熟虑的风险评估,从而与恐惧建立起独特的关系。
不幸的是,你心中的不确定感往往很容易就会压倒自信心。
……
家人和朋友的期望,激烈竞争的时段,乃至于可能获得赞助的机遇,都可能为一个高压的外在环境提供支撑。对于那些能把握分寸的赛手来说,压力可以变成一种帮他们迎接挑战的积极力量。但压力也可能会凭借一己之力就让你一败涂地。
不过,对于这种埋藏在心底的、渴望“证明自己”的感觉,运动员既可能会选择压制它,也可能选择强化它,而这很大程度上要取决于他们的自信心。
……
虽说我个人和这个世界的视角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演变,但有一件事是不会变的:无论时间过了多久,在恐惧面前的我都会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浪漫主义者。
一个18岁的孩子,如此自如的谈论着“如何处理自己与恐惧的关系”,你能想象么?
在《纽约时报》采访时,被问到特别敏感的中美问题时,谷爱凌回答说:“我能在约七米高的U型雪场里做后空翻,那不是政治,而是在挑战人类极限,将人类连结起来。”
对照起来,国内18岁的孩子,大概都在被“高考”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的状态里。
大约也是我们确实很少能在18岁的孩子身上见到如此自如而又能量满满的状态,谷爱凌对于我们才会显得更加瞩目。
三
谷爱凌走红后,出现了很多内容,挖掘她的成长史和教育史。
然后,很多人都感受到了,她所接受的教育,与国内的主流教育相比,是如此不同。
《人物》的专稿里提到,谷爱凌的妈妈谷燕接受采访时说:“我从小对谷爱凌的教育就是,第一是睡觉,第二是学习,第三是玩。”谷爱凌如今依旧要保证自己有十个小时的睡眠——小时候,这个数字是15个小时,上小学以后是13个小时。妈妈一直告诉她,“睡不够哪有精力玩儿。”
很大程度上,我会能感受到,谷爱凌在参加比赛时,更多展现出来的并不是压力和紧张,而是多少带着一种“玩儿”和“好奇”的心态在看待她的比赛——她好奇于,自己和其他一起竞技的同伴们能完成怎样的挑战,能如何享受这个“努力争胜”的过程。
我的好朋友古典老师曾经有一句话,叫做“在喜欢的领域里认真的玩儿”。坦白说,谷爱凌面对竞技和比赛表现出的状态,我认为一定程度上是对这句话很好的诠释。
四
与谷爱凌相比,羽生结弦则在用另一种方式在被人们看见和谈论着。
2月10日上午,花滑传奇羽生结弦完成自己2022年的冬奥会演出,在决赛中挑战他视为人生使命的4A跳失败——这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在正式比赛中申报使用这个技术动作。
同样,关于羽生结弦和他的4A跳,早已引发了铺天盖地的传播。
《人物》2月10日发出的羽生专稿中也提及到,作为史上最年轻的奥运会花样滑冰卫冕冠军,在平昌冬奥会夺冠后,羽生结弦在日本媒体的多次采访中都谈起过,拿到奥运金牌是曾经的梦想,获得后却有了一种“燃尽”的感觉。而4A,才让他有了新的动力和追逐。
“有了4A,我才能如此生气勃勃地活着,(4A)是我作为竞技花滑选手赌上人生的最后梦想。”
他说:“想跳4A是因为我想让自己满意,那样我可以挺起胸膛说,这是最棒的羽生结弦,这是理想的羽生结弦。”
他说:“我真的可以为自己去滑冰了。”
你可能会问4A是什么,简而言之——这被认为是人类身体能力的极限,一个前无古人的动作,从未有任何一位花样滑冰运动员在比赛中成功做出过4A。前俄罗斯的花样滑冰教父和教母都同样认为,这是一个超越了人类极限的动作,在他们有生之年,不可能看到有人做出这一动作。
这个动作,是一个难度极大,从未有人做到过,但在正式比赛中加分却非常之小的动作。
这意味着,如果你要追求的是“赢”,那死磕于这个动作,绝对是不明智的。
平昌冬奥会后,很多选手都开始通过在比赛中增加更多的4周跳来获得更高的分数,只有羽生一个人,回到了自己儿时练冰的冰场,一个人孤独的,一次又一次的练习着4A跳。
同一时期里,外界则传来了更多对他不看好的声音——更加年轻的美国选手陈巍,已经能在几次世界大赛上的得分上胜过他,而他的身体也在慢慢老去,越来越难以承受负荷极大的训练。
一定程度上,羽生已经完全是在为了自己而滑,而不再是为了“输赢”而滑。
在我写下这一段时,正好看到APP上推来了今天(2月10日)羽生赛后的专访,他说——
“我今天已经展现了全部,没有任何保留了。今天我从一开始就火力全开,我觉得我的4A跳在旋转上做得不错,我为它努力了,这是我会珍视一辈子的经历。
现在回想这场比赛,我脑海中会浮现出很多东西。今天的表演体现了我选曲的名字《与天共地》。我的4A跳和后内跳都摔了,但是在之后的比赛里,我的跳跃动作都完成非常好。比赛中还是有起伏的。
结果确实挺遗憾,但是我觉得自己尽力了。我要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不知道自己的表现是否达到了大家的期待,如果没有的话,对不起了。”
未来很多年里,当人们追忆起2022年的北京冬奥会时,想必一定会提到,在这一年的花滑赛场上,花滑时代的一代王者羽生结弦,在奥运会中首次挑战前无古人的4A跳,但以失败告终(滑联认为挑战成功)。尽管如此,这仍然是冬奥会历史上足够浓墨重彩的一笔,一个尤其值得被记录的历史时刻。
羽生结弦,向我们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体面的输”。
五
其实,每一个人都会有恐惧,也天然会害怕不确定。
在一个人的心理成长道路上,探索并理解自己的恐惧是最有价值的。因为恐惧往往就是你认识自己的所有模式,比如求认可、爱面子、控制欲、嫉妒心、讨好、被动、自大、完美主义背后的根源。
而恐惧的背后,则一定是“不确定”。
而竞技体育的最大意义,其实是你可以借助它在某种极限状态下更好理解自己的恐惧,也能更好跟各种压力相处,最终实现与自己的对话、和解和超越。
像前文中谷爱凌所提到的一样,一个人不可能没有恐惧,但如果一个人能开始把恐惧也能顺利转化为自己的动能,那这个人身上将能够绽放出动人的光芒。
可惜,在我们过去几十年的教育体系里,“体育”确实是一个太过薄弱,甚至往往会被很多人视为“会影响孩子成绩”的存在。
六
这届冬奥会期间,我总能不断感受到两种舆论潮流都在交替存在着——
其一,我们身边,仍然充斥着诸多完全以“输赢”为导向的民粹主义式的舆论。这些声音背后,其实没有人真正关心运动员的努力、拼搏、心路历程,他们只是需要找到一些“胜利者”送上赞许,然后也找到某些“失败者”踩到无底深渊。
这些声音,总会让人感到有点心有余悸。
但其二,我也能感受到,至少在某些局部,一些思想观念,会开始有一些微小但又显著的变化——我们在有些地方,可以不那么在意非得要追求“一维正确答案”。
典型如本届冬奥会的开幕式和点火仪式,不再一味追求“宏大、华丽”,而是开始能用一些轻微而巧妙的表达,来呈现我们的自如和某些“文化自信”。
再如谷爱凌和羽生结弦背后,虽然仍然也有很多“脑残粉”和“无脑喷”们交替出现,但也总有人关注和更愿意放大的,并非他们的成绩,而是他们身上更多动人和值得被看到的东西。
毫无疑问,上述两种声音里,前者仍然是主流。但后者也开始在一定范围内渐渐被更多人所认同。
从现在开始,也许很多事情都会慢慢有些变化了。
七
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时代浪潮。潮流所向,无法阻挡。
我们无法改变时代潮流,却又往往被时代潮流所定义。
但,就像我在去年年底的年末汇报里提到的一样,这个时代里,我们最好的期待,也许是——
努力做一个顺应时代但又不被时代所淹没的人。
如果你真的想要做到这一点,其实开篇的那两个建议就还挺重要的——
你既得学会通过规则和拼搏来赢,也要学会如何能够体面的“输”。
愿我们都可以在更多事上去试着践行这么两件事,也能在更多事上开始为了自己而玩儿起来。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黄有璨(ID:owen_hyc),作者:黄有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