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出色WSJ中文版(ID:WSJmagazinechina),作者:Siri,题图来自:《虚构安娜》
卡洛·佩德罗·乔凡尼·古格里耶尔末·特巴尔多·庞氏生在1882年的意大利,后来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庞氏骗局”经典套路总是从捏造身世开始。
庞氏来自一个叫“卢戈”的小镇,却非说自己老家是听起来大概更高大上的帕尔马,明明叫卡洛,却给自己起了个英文名叫查尔斯。
套路之二,虽然口袋空空,却总和比自己有钱的人一起玩——这有两个好处,一是吃喝玩乐能有别人买单,二是能混进别人更高大上的“圈子”,上四年大学,庞氏天天和罗马纨绔子弟一起花天酒地玩耍,文凭也没拿到,21岁抵达美国的时候身上只有2.5美金,他把父母给的盘缠在船上赌光了——“我虽然身上只有两块五,但我的梦想价值百万”——来自查尔斯·庞氏如雷贯耳的名言。
经典“庞氏骗局”的套路之三,必须空手套白狼,拆东墙补西墙。庞氏用这种方法小偷小摸小打小闹了十几年,干过得事包括偷自己供职的银行客户的钱、用银行账户给自己开假支票。
在1920年,庞氏干了他最大的一票,说自己可以通过国际邮票汇率差无风险套利,45天能盈利50%。这高额利息说服了一大批投资者,他又通过中介开发了无数下线,在短短几个月筹集了两千多万美金(相当于今天2个亿)。庞氏当然一张邮票也没有买,而是给自己买房买车买表、投资橄榄油和葡萄酒公司、在开派对上一掷千金,且热衷于慈善事业。某种永恒不变的诈骗逻辑是骗子出手越阔绰,能骗来的钱就越多。当然好景不长,东墙西墙上都是窟窿,一年还没过,庞氏便锒铛入狱。
一百年后,20多岁的前时尚杂志实习生安娜·索罗金(Anna Sorokin)把最经典的庞氏骗局演了一遍,你怀疑她是不是读庞氏的自传《庞氏先生的崛起》长大的。安娜·索罗金把自己的俄罗斯名字换成了带点欧洲贵族味的“安娜·德尔维”,并自称是个德国富二代。像卡洛·庞氏一样,安娜·索罗金到美国的时候几乎身无分文,她只是被派去参加纽约时装周的时尚杂志实习生,一个月工资400欧元。索罗金原生家庭条件非常普通,父亲是小个体户,母亲是家庭主妇,在她16岁的时候从俄罗斯移民到德国科隆附近一个小镇,但她像庞氏一样,有“价值百万的梦想”。
在纽约,索罗金看到了重塑自己的机会,决定不走了。她逐渐成为了后来臭名昭著的“假名媛安娜·德尔维”。有的人纯粹因为有名而出名,安娜·索罗金则纯粹靠骗别人自己有钱来骗别人的钱。从2013年到2017年,“安娜·德尔维”以自己要成立一个“当代艺术主题的社交俱乐部”为名到处结交各路真假名人,用东墙的人脉换西墙的人脉,拿八字没有一撇的“商业计划书”骗银行千万级别的贷款,在完全没钱的情况下天天住在纽约最贵的酒店,在完全没钱的情况下坐私人飞机去参加巴菲特年会,在完全没钱的情况下请几个塑料闺蜜去摩洛哥度假并让穷闺蜜买单,在完全没钱的情况下差点签下纽约最贵房子的租约——这些好像不可思议的事情在短短四年里都被她做到了。甚至仔细想想,只要脸皮够厚,其实谁都可以做到。
珊达·莱梅斯(Shonda Rhimes)主创的网飞电视剧《虚构安娜》(Inventing Anna)里,我们看到茱莉亚·加纳(Julia Garner)扮演的始终一脸刻薄冷漠的安娜·索罗金。索罗金的凉薄恐怕也是一种表演,因为穷人在缺乏体验的情况下,很难装出富人的优雅淡然,但相当容易装出富人的刻薄势力。与此同时,安娜对自己的所谓“罪行”并无悔改之意,因为,在她的自我认识里,她根本不是该坐牢的诈骗犯,她是一名“创业家”,在男人主导的生意圈里试图“实现自我”的“女创业家”,实打实的“生意天才”,离成功不过一步之遥。
她可能并没有说错,甚至出于本能很敏锐地认识到在上流社会,“社交俱乐部”或者“基金会”才是真正空手套白狼的好生意。把一群有钱人聚集在一间房间里,你就算挣不到甜头,至少也能穿上一身光鲜亮丽的行头或者吃上高级食材,也算不虚此生。实际上,谁不想跨越阶层过上贵族的生活呢?尤其在这仿佛众生平等都在玩抖音的网红时代,谁不想成为炫富的那个?
某种意义上,安娜·索罗金的成功与失败都在于她对当名媛极度而真实的渴望——毕竟在这瞬息万变的时代,不能一夜暴红毋宁不做人。有多少“硅谷创业家”们空袋空空地拿着商业计划书没日没夜拜访各路天使投资人?安娜与他们并无不同。安娜的科技创业家前男友现实生活中叫亨特·李·苏(Hunter Lee Soik),与剧中的男友切斯一样声称自己在做一个收集所有人梦境的app。亨特的公司当然从未做出过任何产品,却也(合法)融到了8万多美金,与安娜从她的社交圈里真正骗到手的钱差不了多少。
安娜·索罗金最终的诈骗金额为27万5千美元,其中除了偷一位老年真名媛的信用卡在奢侈品店刷了4万美元以外,几乎都不是从真正的有钱人那里骗来的,反而自己没什么钱的朋友为她付了六万的摩洛哥酒店账单。
在骗钱这事上,安娜不但手段十分粗暴(常用的方法是存假支票,用最基本的Word软件伪造自己是富二代的文件用来跟银行开信用额度以及赊账不付等),也不怎么执着于金额,骗到多少都投资在当名媛这项事业上,虽然她把钱用来住酒店、买华服、吃最时髦的饭店、喝最贵的香槟,其实都是为了能自拍并挂在网上展示自己名媛生活来满足虚荣。从这种意义来看,安娜·索罗金过得确确实实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她没什么可后悔的,因为倘若她没有这样过人的胆量,她可能一辈子只能从时尚杂志和社交网络上观望自己渴望的生活。
而安娜自己都不会否认,她人生的高光点,竟然也确实是出庭接受审判。戴着时髦黑框眼镜,穿着紧身连衣裙,挺着胸高傲走向被告席的安娜·索罗金成为了一种符号——为了出那么五分钟的名,一个普通人愿意付出所有甚至自由。只要出那么五分钟的名,过错可以全部勾销——在网飞付给安娜32万美金的顾问费用以后,安娜已经还清了外债,自愿付了罚款,顺带把律师费都结了,这在过去对最爱赖账的索罗金几乎难以想象。虽然她现在还是身无分文,还在坐牢,但她有将近一百万的Instagram粉丝,很显然比大部分肄业大学生商业价值要高。
出狱后的安娜·索罗金在Instagram上为这部剧做宣传,账号的简介里写着:Anna Delvey 2.0
“反社会人格?我以为你在夸我。”——是安娜·索罗金短短出狱六周又入狱前为媒体撰写的文章标题。她最新的塑料闺蜜是刚和肯爷分手的不知名女演员茱莉亚·福克斯(Julia Fox),一个同样愿意为了出名付出一切的人。安娜·索罗金的梦想至少值百万美金。可能她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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