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最美街区走红:他们住农民房,爆改城中村
2022-05-14 12:45

深圳最美街区走红:他们住农民房,爆改城中村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微时光 (ID:szdays),作者:黄小邪,头图来自:ShenzhenWeekly



龙华大和村,距离东莞塘厦镇不足10公里,是个有200多年历史的客家村落,除了新建楼房,还保留了不少完整的传统客家民居。2.083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塞满了高高矮矮的房子,在龙华372个城中村中,它并不显眼。


2018年,龙华区民政部门派驻一批具有不同专长的社工机构入驻大和村,大和村因此被本地居民称为“社工村”。社工机构办公楼下的一条小街,被称为“社工街”,是村内难得的一块开阔街区,平时机动车很少从此经过,一直以来,被附近居民当成了免费的停车场。


2021年初,这条停满车辆的破旧小街,变身兼具实用性与观赏性,趣味横生的开放空间,并迅速在社交平台上走红。


令社工街改头换面的,正是是大和村里的老人、孩子,以及年轻人们,其中百分之九十为租客,他们拿出自家的院子、陶盆,手艺和热情,花了接近半年时间改造而成。推动居民们人人动手,共同设计、改造村子的,是龙华区相关主管部门、区社协和社区营造机构“草图营造”。


城中村怎么改,居民说了算



从龙华大道东侧入口走进大和村,“龙华社工街”几个字高高竖在南侧街道口。这是一条色彩斑斓,绿意盎然,处处有妙趣的小街,柠檬黄色的管道顺着楼梯,向上延展入碧空之中,房檐上的勒杜鹃花开正茂,与地面上的植物层层蔓蔓交织而生。


中年男子坐在街口的绿色方凳上,跟旁边带孩子的妈妈扯着闲篇儿,“你们是7楼刚搬来那家吧”。街道中间糖水铺外的儿童乐园,是个面积不大的院子,院墙外竖着长颈鹿烟囱,大大小小的孩子在这里打球,顺着攀爬泡泡、滚木等设施爬上爬下……


遛娃的陈阿姨,坐在街边的木椅上,去年她从老家河南驻马店过来带孙子,一家人的住处,距离社工街只有几步路,只要天气好,她就会带着小孙子待上大半天,吹吹风,跟村里认识的老姐妹聊聊天。



大和村的居民,多数为在附近工业区打工的青壮年,以及部分小商贩。这里远离市中心,租金相对便宜,很多年轻人搬到村里后,在此结婚生子,又把父母接过来。因而,社区租户中,三代人的家庭极为常见,不少家庭在村里居住了七八年。


2020年,大和村正在进行城中村综合整治,受龙华区民政局邀约,毕业于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的黄彬凌和袁振宇,带着他们的社区营造团队“草图营造”来到大和村。


社区营造,是近几年来,在一二线城市逐渐兴起的社区治理模式。“我们和政府、居民一起,寻找社区里有问题的场地或者闲置的边角空间。不过,这个空间怎么改,社区怎么运转,要由居民说了算,百姓点菜,政府买单。”黄彬凌评价,“反映了政府的理念在转变。”



驻村的前半个月,营造团队针对大和村的综合整治,提出了不少问题。龙华相关部门领导很是爽快,“如果你们觉得现在的方案不好,那就给个好方案”。


只要把停放的机动车请走,社工街就是一条开阔的街区,这在城中村显得极为可贵,“草图营造”盯上了这块空间。


说服居民们在停在街上的车辆挪走,花了一个半月的时间。前期驻扎的社工机构,和居民们的关系基础不错,他们带着“草图营造”的小伙伴们,一家一户地上门与居民们聊。


在走街串户的“磨嘴皮子”中,黄彬凌和同事们,渐渐摸清了居民们的诉求,“租的房子一般都不大,大家需要一个在外面坐一坐的地方,很多住户提到,在这里很孤独,没有朋友,邻里关系也不存在,他们希望有个地方,能让大家坐在一块说说话”。


“很多城中村综合整治,还只是在硬件改善上下功夫,村里环境好了,但居民可能还是会觉得,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们想要做的,是能在改善硬件的同时,也能给大家一定的获得感和归属感,激发在地社区的活力,并使之不断地延续下去”。


每人搭把手,社区也就有了人情味



黄彬凌、袁振宇在读大学期间做过一次尝试。他们与其他几位同学,一起将校园内一块废弃角落,改造成了生态可持续的雨水花园。


这次改造做得很成功,而且没花一分钱。几个人觉得有意思,随后创办了北大校园公益营建社。社团吸引了接近600名同学,大家陆续在校园的边边角角,做了大量的营造实践。


校园里的每一次改造,都是个极为有趣的过程,其目的不在于美化,而在于解决实际问题。


过程中,黄彬凌、袁振宇意识到,像这样人和人之间,人们与生活环境之间深度的交流和碰撞,更接近景观设计的本质。毕业之后,两人决定把这种带有社会学意义的空间营造继续下去,“草图营造”也由此而生。



在进入大和村之前,“草图营造”已在不少小区做过社区营造,城中村对他们来说还是头一次。


“相比小区里的居民,城中村里的人更好接触,更好的一点就是,大家家里有什么,可以拿出来一起用,门外有什么活儿,可以搭把手出个力,社区的意识就是这样的。"


相比之下,小区里,尤其新建的高档小区,居民们呈现出的是另一种状态,“我们想召集大家来聊聊,不少人过来后,第一句话就是,设计图呢,你先出几个方案让我选选,他们没有贡献想法的意思,反而索取意识会比较强”。


“社区营造,不是每个人从这里获取一个什么东西,而是每个人都拿出一点点东西,最后所有人获得一个更大的回报。”


图片来源:草图营造.


在社区和社工们的支持下,“草图营造”在村子里支起桌子,请居民来分享在村里的故事,“我们遇到了村里很多达人,游玩的,美食的,通过这样开放性的交流,我们可以了解他们真正的一些需求,也能让居民们重新去思考,他和这个地方的联系。”


经过这样的前期沟通,以及一家家的登门拜访。“草图营造”再邀请居民们聚在一起,在图纸上用笔和贴纸,画出自己的生活环境,再用小模型,在地图上搭建模型,经过这样几轮的“边聊边玩”,居民们对改造的兴趣愈加浓厚起来。


“本地人和租户的需求要一视同仁,然后带动他们参与进来,参与之后,就会有一定的认同感和归属感。”


一波三折的糖水铺乐园


大和村的租户中,很少有人专门带孩子,为了生计,即便爷爷奶奶,平时也会做些零工,孩子们多数处于放养状态。在整个村里,本地人和租客的孩子,很少会玩在一起。本地人家中都有一个大院子,本地孩子可以一个院子一个院子地跑着玩,租户的孩子,玩耍的空间只有巷子。


通过大量前期调研,各方都觉得,社工街上,需要有一个安全、有趣的儿童活动空间。


街道中间有家糖水铺子,是这栋楼房主的妻子阿敏开的,因为要做生意,一楼的院子日常处于半开放状态。社工和营造团队找到阿敏,提出把小院子改造为儿童乐园的设想,热心的阿敏很快就同意了。


图片来源:草图营造.


糖水铺小院改造前后.


地方有了,儿童乐园到底要怎么建,营造团队想让孩子们一起做设计。在驻村社工的帮助下,他们招募到20多名城中村的孩子组成设计坊, 其中就包括阿敏的儿子威威。


威威最熟悉这个院子,他早就想象着,院外的那根旧烟囱,像是只长颈鹿。这个创意,最后被营造团队设计进去,成为儿童乐园一个醒目的标志。


营造团队整合了孩子们的想法,完成了场地的设计深化工作。“设计既要满足专业的要求,也不能让参与的人失望,不止是孩子,大人也一样,他们提到的想法,只要可行的,你得落地,天马行空的,你要用你的设计来完善,不能说他提出来,就没下文了,下文是最重要的。最后做出来的东西,得让居民们觉得,这是他们设计的。”黄彬凌说。


就在方案定稿前,草图营造团队又遇到了新的难题。之前一直未表态的威威父亲,此时明确表示,反对院子改造为乐园,也不愿意腾出门前的车位空间。


项目陷入僵局,几轮沟通未果。龙华区民政局与营造团队商量,这位父亲非常疼爱威威,可以把原本的“糖水乐园”更名为“威威乐园”。


这个决定最终打动了威威父亲,他同意开放院子进行改造,并主动把门前的车辆挪走,为儿童乐园腾足了空间。



场地开工建设后,又发生了一个小插曲,院子里要铺设对儿童更友好的彩色地面,威威父亲怎么都不能接受,“他觉得这样的地面太花哨了”。工程一度陷入停滞,阿敏听闻后立刻打电话来安慰:“没事,我来搞定”。


那天晚上,阿敏破天荒地带着丈夫出门看了场电影,草图营造赶紧通知施工队连夜赶工,终于赶在两人凌晨两点到家前完成了地面铺设。


意外的是,威威爸爸看到铺好的地面,并没有大家想象的恼怒,甚至在小院改造完成之后有了许多令营造团队意想不到的改变,“以前他话很少,看见我们几乎没有笑脸”,随着改造的深入,他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开始在街上帮改造团队搬东西,他以前做过电工,街上的路灯坏了,他会踩着梯子上去修一修,院子里彩色地面脏了,他晚上会专门冲洗一遍。


“自己为这个社区贡献了,他就觉得是这里的人了,无论是原住民还是租户。”


参与的力量


儿童乐园隔壁,有一面用瓶盖拼图而成的星空墙。“这面墙大概需要2万个瓶盖,我们在村里前后发起了十次征集,并由大家一起贴上去”。




一户家庭每次能带来的,只有十几、几十个瓶盖,数量远远不够。那段时间,整个村子的居民都在疯狂地收集瓶盖,一个阿姨,拜托女儿、女婿、亲戚朋友帮她收集。


上墙的瓶盖中,有些印着几毛钱的兑奖信息,时常会被人扯下来,“这样也没关系,我们不要求它一直整齐,掉了之后再去贴,这个过程很有意思”。


改造进入施工阶段,除了管线下地等技术性施工,其他工作都有居民的参与,整条街上新种植了172种植物,“大家把自己家的陶罐拿出来,一起栽种植物,我们还带着孩子认养了植物。让大家把东西放在这里,力气花在这里,归属感也就逐渐建立了起来”。


“相比传统的社区规划,社区营造更重视过程。共同参与的过程,是人与人之间,人与生活的这块地方之间,关系的重新建立和延续。参与度,是我们在整个过程中,都要去考虑的东西,我们得让大家深信自己能够推动改变”。




社工街上,有片区域是专门为社区老年人设计的,来源于针对老年人的社工服务,“跟十多家社工机构逐一地聊过后,又组织了两场头脑风暴。”


平时社工们会把患有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组织起来做手工。在村里,老人最缺的辅助治疗,就是一个能经常晒晒太阳的地方。


“我们设计了一排座椅,上面搭上凉棚,椅子后面的墙壁,用来展示老人们的手工作品,他们可以在这里晒晒太阳、聊聊天,我们给这片区域起名为脑友记”。


脑友记隔壁是个防诈骗电话亭,话筒里提前录制了电信诈骗常用的骗术,老人们拿起话筒就能听到。电话里的录音可以根据需求更换,今年春节期间,就换成了不同方言的拜年话。



社区里,很多变化在潜移默化中发生。


糖水店老板娘阿敏考起了社工证;大和村对面是一大片成熟的住宅小区,小区家长很少带孩子来村里玩,社工街改造以后,社区活动逐渐增多,住宅区里的孩子们慢慢被吸引过来;在附近居住的杨玲,与其他两位妈妈,在大和村租下三间老房,开办了服务城中村家庭、儿童的公益合作社——益群社


杨玲在龙华观湖社区居住了20多年,有过多年的社工工作经验。她把益群社的办公地,选在距离社工街不足百米的巷子里,“也是想跟那边联动呼应起来”。


除了做服务于城中村居民的公益项目。益群社的三间老房,以及房前布置得颇有古趣的小巷,常年对村内居民开放。“阿姨们经常带着小宝宝,来荡荡秋千,逗逗小鱼”。


益群社内的一块空间,也被划为儿童活动站,“孩子可以来这儿看书、玩玩具,下午6点半之后人就满了”。社内时常举办一些兴趣课程,对城中村的孩子免费开放,如早教课,跳舞课,剪纸课,思维导图课等。


紧邻益群社的一条巷子里,一家名为益学社的机构也在成长之中。它主要做少儿国学培养,为社区里的孩子提供古筝、书法、硬笔、国画、手工等公益教学。是由一位在附近居住的妈妈,与大和村里一名本地年轻人共同创办的。


“在地的力量起来之后,我们慢慢退出,他们可以自发地经营好那么一个地方。这种持续性和软性价值,是我们希望通过改造,实现的东西。”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微时光 (ID:szdays),作者:黄小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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