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回收塑料都去哪了?
2022-05-18 11:35

日本:回收塑料都去哪了?

本文来自《垃圾去哪了:日本废弃物处理的真相》(经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授权),作者:杉本裕明(NPO法人未来舍代表理事),翻译:暴凤明,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杉并区的容器包装塑料集中在千叶县


垃圾回收车缓慢地行驶在东京都杉并区狭长的道路上。清洁工熟练地将道路两侧的家庭垃圾袋放到回收车里。袋子里的容器包装塑料制品都很轻,包括拉面包装、点心袋子、洗发水瓶子、鸡蛋盒等各种容器包装。


垃圾回收车会将垃圾运至约20公里外的位于足立区的垃圾回收站,回收业者在那里清除垃圾中的异物,然后将其绑成长宽高各一米的大捆包。


这些捆包的去向有两个。一个是位于千叶县富津市专门进行材料回收的“MM Plastic”公司。另一个是位于千叶县君津市“新日铁住金”公司的“君津钢铁厂”。塑料经过炼焦炉内的化学反应,分解为焦炭、柴油等原料。这种通过化学反应实现改变物质构成的回收方式称为“化学回收”


笔者走访了位于富津市工业基地的“MM Plastic”公司。这里非常引人注目的是5台德国制造的多功能分拣机(光学式分拣装置)。据说能够从各种塑料中分解出PE(聚乙烯)、PP(聚丙烯)、PS(聚苯乙烯),从而确保可以制造出高纯度单一素材的再生原料。


捆包经过破碎机粗分割后,在流水线上被分成两列,光学式分拣装置在高速转动的两列塑料碎片上进行红外线扫射,利用风力回收PE。剩余的塑料被再次分为两列,分拣装置依次将PP和PS回收。


最后残留的混合塑料,主要用于制造可供发电的RPF(固体燃料)


将分拣出的PE碎片,切割细碎并进一步清洗。反复分拣提纯,并经过脱水、干燥之后,由制粒机加工成小颗粒,销售给塑形加工企业。另外,高纯度的PE和PP用于制造可多次使用的循环托盘——“MMP Pellet”(1.1平方米的四方形托盘)


一般市场上常见的是由不区分材质的混合塑料制成的一次性托盘,承载重物使用一次后很容易破损。“MMP Pellet”的核心部分是由高纯度的再生原料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制成,周边部分由质量稳定的工业废弃物塑料包裹,从而确保整体坚固耐用。


森村努社长自信地夸耀道:“产品经过下落冲击强度测试检验,可以保证质量,与利用石油等一次能源制造的商品相比毫不逊色。不仅除去了废弃物特有的异味,而且可以根据喜好添加颜色。”


一次性托盘的单价约为1000日元,可循环托盘的单价则是其数倍之多。单一材料制成的再生托盘每公斤最高约45日元,价格是混合塑料制成的再生托盘的两倍以上。


该公司是“三菱商事”与“明治橡胶化成”两家公司共同出资于2006年成立的合资公司,之后经营处理工业废弃物的“市川环境工程株式会社”也出资加入。斥资60亿日元于2009年建成处理能力达到3万吨的大型设备。但是,2010年由于招标制度变更,无法保证容器包装塑料来源,“三菱商事”和“明治橡胶化成”撤出,该公司成为“市川环境工程株式会社”单独运营的子公司。


森村先生是当时“三菱商事”派驻的员工,最终选择留在这家公司,“一起研制开发商品的伙伴都在这里,无法再回原公司了”,他说道。第二年,公司在容器包装回收协会的招标中成功中标,保证了2014年度1.6万吨的塑料回收物来源。


但是,如今森村先生担心的恰恰是作为回收费用的竞标单价逐年下跌的问题。倾注了巨额设备投资的公司如今却陷入经营困境。森村先生表示:“希望相关部门能够在政策制度层面,对我们按材质分拣和再生的技术给予肯定和支持。”


每公斤近200日元的收集、分拣和保管成本


杉并区从2004年4月开始,在一部分区域内对容器包装塑料进行回收,2008年度全面实施。2013年度回收量达到4452吨,回收率达到28.4%,这个数字在东京都23个区中是比较高的,人均垃圾产出量最少。负责回收的工作人员在幼儿园、学校开展了各种宣传说明会。


与此同时,令人头疼的是占一般财务预算5%的垃圾与资源处理费。2013年度达到87亿日元,其中四分之一是用于回收再生的费用。


2011年度容器包装塑料的收集、分拣和保管成本为每公斤189.1日元,聚酯瓶为148.6日元。可燃垃圾、不可燃垃圾的处理成本是48.7日元,成本相当高。“塑料轻,但占地空间大,收集运输与保管需要较高的费用。这笔费用如果由商品经营厂家负担就好了。”垃圾减量对策科科长林田信人坦言。


由于杉并区内没有分拣和保管的设施场地,运输到距离较远的足立区,成本进一步增加。


材料回收与化学回收


容器包装回收协会以投标的方式确定负责杉并区容器包装塑料回收的企业是“MM Plastic”公司和“新日铁住金”公司,2014年的中标单价分别是“MM Plastic”公司每吨6.91万日元,“新日铁住金”公司每吨3.85万日元。回收委托费由容器包装塑料的制造和利用业者通过容器包装回收协会支付给两家公司。两家公司的中标价格之所以会有如此大的差距,原因在于,竞标时要将自治体上交给容器包装回收协会的回收物总量的50%,优先交由材料回收业者投标,而剩余部分由化学回收业者投标。“MM Plastic”公司在材料回收业者中竞标成功。


在材料回收过程中,需要将收集的容器包装塑料按照材质区分形成颗粒状再生原料,进而加工还原成塑料制品。这种回收方式是一般居民所熟知的,但是需要大量人工,成本较高。


另外,化学回收主要包括三种方法:之前介绍的“新日铁住金”公司的炼焦炉化学原料化(在炼焦炉内同时投入煤炭,生成焦炭、煤焦油、柴油、瓦斯)、高炉还原剂化(取代焦炭和粉煤,在炼铁厂的高炉中充当还原剂)、瓦斯气化(塑料加热后分解,作为制氨原料)


最初,材料回收设施比较少,只有全部回收设施总数的一成,因此大部分都是化学回收。“新日铁住金”(当时的“新日本制铁”公司)、“JFE 钢铁”、“昭和电工”等几家代表性企业最先开始投资设备,启动化学回收事业。


2000年开始容器包装塑料回收不久,笔者走访了位于君津市的“新日铁住金”炼钢厂。总公司环境部负责人丸川裕之先生带笔者参观了分割容器包装塑料的处理设备,他强调说:“塑料中混杂的氯乙烯具有腐蚀性,解决这个问题非常关键。”炉内氯乙烯中的氯遇到收集有害硫化氢的氨水,发生化学转移反应,因此对焦炭和炉中气体几乎没有影响。没有必要安装脱氯装置。


东京总公司的环境部部长小谷胜彦先生讲:“减少二氧化碳排放可以有效抑制温室效应。对于钢铁制造商而言,今后每年60万吨的处理量绝非天方夜谭。”2000年君津炼钢厂和名古屋炼钢厂各自出资45亿日元引进设备,八幡、室兰、大分等其他钢铁企业也纷纷效仿。


但是,事情总会有意外。废弃物处理业者看到容器包装塑料回收业务增加,于是纷纷开展材料回收。材料回收的优势在于设备费用投入不多,而且业者可以优先参与投标。


根据容器包装回收协会的统计,材料回收与化学回收所占的市场份额对比分别为,2000年的20.3%和79.7%;2006年的48.2%和51.8%,已经形成平分秋色之势。化学回收业者认为如此下去,废弃物回收市场会被材料回收业者独占,于是向容器包装回收协会提出抗议。协会规定从2010年开始,只有50%的市町村可以申请优先开展材料回收,以阻止材料回收的增长。结果,2014年材料回收的份额为50.6%,可以说基本保持了与化学回收的平衡状态。


在环境省和经产省联合审议会上,双方提出了针锋相对的意见。家庭垃圾收集与处理业者组成的“全国清洁事业联合会”提出“希望确保扩大材料回收”,一般社团法人“日本钢铁联盟”提出“应通过废除优先保护材料回收的做法,实现既能减轻环境负担,又能压缩社会成本的自由市场竞争”。但是,讨论一直处于没有交集的平行状态。


1公斤只能卖10—20日元的再生原料


然而,材料回收也存在一些问题。回收企业利用1吨6万日元以上的处理费生产再生原材料,但由于产品质量差,1公斤只能卖到10—20日元。以前,笔者曾经在参观关东地区的材料回收工厂时,问道:“再生托盘卖得出去吗?”针对笔者的问题,公司干部坦率地回答:“不容易。有时1公斤连10日元都卖不到。”随后,他透露:“我们是工业废弃物处理业者,接受来自塑料制品生产商的工业废弃物处理订单。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会销售再生托盘,用于弥补工业废弃物处理费打折的部分,维持账面收支平衡。再生托盘不太受欢迎,很多公司将其与一次性托盘一起使用,不会公开说明,因为担心客户会反感使用再生托盘。”


与聚酯瓶由PET(聚对苯二甲酸乙二酯)单一材质构成不同,很多容器包装塑料制品都是根据材质的主要特征混合其他材料构成的复合材质制品,如塑料袋的主要成分是PE,速食面碗的主要成分是PS,包装膜的主要成分是PP。


很多回收业者没有使用分解成单一材质的原材料,而使用混有杂质的再生原料,这很难制作出高品质的回收制品。因此,一般只能用于制造一次性托盘、花草容器,以及造景植物等。


在德国、法国等国家,分拣工厂规模比较大,通过高性能的光学式分拣装置分拣材料,制作出的高品质再生原料以较高价格在市场流通。已经有一部分开始用于汽车部件等工业制品的生产。


在日本,经过容器包装回收协会对参与投标的约70家公司所做的调查发现,能够对PE和PP进行分拣,并分别制造再生原料的公司只有七家。一些旨在实现高质量回收循环再生的业者组成了“高端材料回收推进协会”,“MM Plastic”公司便是成员之一,森村努社长提议:“德国有统一的塑料制品标准,可以用于生产工业原料。日本也应该实现JIS化,朝着利用回收资源生产高品质工业原料的方向努力。”


材料回收的每吨平均中标价由2010年度的7.4498万日元下降到2015年的5.9561万日元。中标价下降的原因在于业者间的过度竞争。在容器包装回收协会的调查中显示,52家公司的处理能力为76.4万吨,是实际接受回收物总量34万吨的约2.2倍。


与此同时,化学回收的平均中标价由2010年度的3.8646万日元涨至2015年的4.4991万日元,6家公司的处理能力与实际接受回收物总量基本持平。


参与材料回收的公司苦于过度竞争,而化学回收由于参与企业少,反而能够实现营利。


推进制成品塑料的回收再生


塑料废弃物中有一部分是法律规定回收对象之外的,比如CD盒、水桶、玩具、文具等制成品塑料。于是,出现了将这些制成品塑料一同回收的地方自治体。东京都港区的“港资源化中心”位于面对东京湾的品川埠头地区。接受港区委托的“港区回收事业工会”对塑料、瓶子、罐子、聚酯瓶进行分拣。


笔者访问资源化中心时,刚好看到一辆清洁车驶入。塞满塑料制品的垃圾袋被丢在地上,由6名工作人员打开袋子。里面混杂着各种塑料制品,包括:速食面盒、点心盒、CD盒、玩具、文具等。工作人员将制成品塑料装进大型集装袋。剩余的容器包装塑料,经过破袋机除去袋子之后,由操作员在流水线上取出异物,再经过压缩机压制成捆包。


吊车将装有制成品塑料的大型集装袋放置到二层的容器包装塑料流水线上,将二者混合制成捆包。一天之内,完成容器包装塑料捆包20个,制成品塑料与容器包装塑料混合捆包7个。


工会合作社所长代理玉田修二先生说:“制成品塑料是硬质塑料,如果不与20%到50%的软质容器包装塑料混合的话,是无法捆包结实的。”


容器包装塑料捆包运往千叶县富津市的“MM Plastic”公司和川崎市的“JFE钢铁株式会社”,混合捆包运往川崎市“昭和电工”工厂,各自进行循环再生。容器包装塑料回收费用由生产商家承担,制成品塑料的回收费用由区自治体政府承担。


港区的一揽子回收计划开始于2008年10月。契机是东京都开始全面禁止填埋塑料制品,于是不得不改变塑料制品的处理方式,由一直以来不可燃垃圾的处理方式改变为可燃垃圾的处理方式。区内民众不断请愿表示希望不要将塑料制品燃烧,而是循环再生利用,最终武井雅昭区长制订了这一揽子回收计划。


当时,分拣和保管工作委托给区外的两家公司。2009年度在收集、分拣和保管方面花费总额达到8.2亿日元。平均每吨成本超过30万日元,高额的资金负担成为区议会讨论的重要议题。


于是,只对玻璃瓶和金属瓶分拣的港区资源化中心开始整备新的塑料分拣设施,2012年度正式启动。2013年度,容器包装塑料和制成品塑料总共收集2224吨,收集费用约为2.4亿日元,对玻璃瓶、金属瓶和聚酯瓶的分拣和保管所花费用约为1.4亿日元。与之前委托区外业者时相比,费用共节省了约3亿日元。


继港区之后,千代田区也于2012年11月开始一揽子回收计划。虽然2007年已经开始了对容器包装塑料的分拣回收,但“同样是塑料制品,区民不能理解和接受燃烧制成品塑料的回收方式”(千代田清洁事务所作业股长佐藤武司语),于是开始征集包括民间业者提出的各种针对制成品塑料的回收方案。


最后从众多提案中确定的方案为:由“户部商事”公司(东京都北区)将制成品塑料中含有的软质塑料RPF化,用于发电;硬质塑料由“MM Plastic”公司进行材料回收。户部昇社长表示:“材料回收成本高,但制作RPF成本低。我们决定去除硬质塑料中的异物之后,将其直接移交给其他单位,不进行进一步的压缩和捆包。”因此,足立区的“户部商事”在分拣塑料过程中,将容器包装塑料和硬质塑料运往“MM Plastic”公司,将软质的制成品塑料运往千叶县市川市的市川环境工程株式会社。尽管如此,477吨塑料废弃物的分拣、保管费用约花费3300万日元,收集费用约花费1.3亿日元。总体而言,成本依然居高不下。


为了解决成本过高这一问题,有些自治体向国家申请希望可以作为特区处理。


秋田县认为如果将一揽子回收的塑料制品交给容器包装回收协会,自治体只负担制成品塑料的回收费用,这样将便于塑料制品回收工作的深入推进。即使没有按照港区采取的分拣两类塑料制品的做法,也可以降低成本。


于是,秋田县于2012年向环境省提出将自治体作为特区处理的申请。但是,环境省没有批准,理由是“生产厂商支付的回收费用可能会增加,在没有取得利益相关者同意的情况下,申请不能成立”。


名古屋市早在2008年就曾申请过特区处理。家庭一年间排放的600吨制成品塑料废弃物如果按照港区的回收方式,将花费17亿—19亿日元,但如果上交给容器包装回收协会,回收费只需要花5亿日元就可以解决问题。但是环境省审批没有通过,名古屋市最终只得将制成品塑料废弃物作为可燃垃圾处理。


名古屋市资源化推进室室长蒲和宏先生愤怒地表示:“环境省方面说‘容器包装回收协会同意的话,我们就没意见’,而当我们去容器包装回收协会时,却被告知‘环境省不认可的事情,我们是不能同意的’。为什么我们自治体的独立性得不到认同呢!”


因费用负担而不进行回收的东京都世田谷区和冈山市


有一些地方自治体对容器包装塑料废弃物采取不回收,而直接焚烧的政策。其中既有财政紧张的小规模市町村,也有大城市。


例如,东京都世田谷区的理由是“区内大部分都是住宅小区,无法确保可以保管和进行分拣垃圾处理的场所,而且费用过高”(干部语)


世田谷区区清洁与回收审议会工作汇报(2006年)做了详细说明:“关于容器包装废弃物的处理,作为第一生产者的厂商尽可能减少排放是非常重要的。对于已经形成的废弃物,必须切实推进区民和生产厂商各自作为主体开展回收。以行政命令随意扩大分类回收的做法有可能使回收成本提升,并导致排放者责任的空洞化。”


冈山市对容器包装塑料回收再生利用的做法也持否定态度。在冈山市垃圾处理基本计划(2012年)中有详细说明:


“出于以下原因,决定当前对《容器包装回收法》中规定的塑料制品不采取分类回收的做法。


一是在现行的《容器包装回收法》框架内,市町村在废弃物收集、搬运等方面负担太重,扩大生产业者回收责任的原则并没有得到充分体现。


二是即使对《容器包装回收法》中规定的塑料制品进行分类回收,大部分也只能将被作为残渣处理,尤其是在材料回收方面,50%以上将成为残渣。同时,经过材料回收再生的制品,也难以成为高质量再生用品,在现阶段无法确立高效率的回收体系。”


世田谷区和冈山市回收的容器包装塑料主要用于焚烧发电


主张焚烧发电的学者


《循环型社会形成推进基本法》规定了垃圾处理的优先顺序,即首先是循环回收再生,其次是发电和热能回收。但是也有学者主张与其回收塑料制品进行再生利用,不如将其直接用于焚烧发电。


鸟取环境大学客座教授田中胜便是其中之一。田中教授最初是国立公共卫生院的废弃物工学部长,后转任冈山大学教授,并担任环境省中央环境审议会废弃物回收部会长。田中教授指出:“适合回收的废弃物包括玻璃瓶、金属罐、废报纸等。而聚酯瓶更适合用于焚烧发电。因为容器包装塑料中混合有各种材料和异物,不适合回收再生。”


田中教授利用冈山县自治体的数据,对比塑料回收再生与塑料焚烧发电二者的节能效果,结论认为后者比前者节能20%以上。田中教授指出:“回收再生利用的另外一个问题在于成本高。根据塑料循环利用协会对东京都23区中若干区所做的调查,可以发现回收成本平均是焚烧发电成本的3.5倍。从家庭垃圾中回收容器包装塑料制品,利用人工、机器进行分拣和保管,再经过回收设施切割、清洗后制成可再生品原料,全过程需要消耗大量能源和资源。应该利用焚烧设施,尽可能集中,大规模地实现高效能发电。”


但是,由于对容器包装塑料的处理方法不同,关于能源消耗量和二氧化碳排放量,塑料循环利用协会得出了和田中教授不同的计算结果——焚烧塑料发电所需能源消耗量和材料回收所需能源消耗量基本相同,而前者二氧化碳排放量却是后者的两倍以上。和化学回收相比,焚烧塑料发电造成的二氧化碳排放量高达5.2—9.7倍。


国家推进的“石油化学”


关于塑料回收的方法,《容器包装回收法》制定于1995年,当时,法律主管部门厚生省和通商产业省(以下简称“通产省”),在重点推进材料回收的同时,也非常重视化学回收,尤其是通过加热分解提炼轻油和重油的“石油化学”。


以1970年代的石油危机为契机,国家开始研究“石油化学”,但石油危机之后,研究也相应中断。随着《容器包装回收法》的制定,“石油化学”的相关研究得以重启。


厚生省和通产省为企业提供补助金,帮助企业修建示范工厂开展实践。接受通产省支援的塑料循环利用协会,在新潟市和“历世矿油”公司的协助下,在新潟市设立了“新潟塑料油化中心”。得到厚生省支援的财团法人“废弃物研究财团”(公益财团法人废弃物3R研究财团),在“新日铁”“久保田”两家公司的协助下,在东京都立川市设立了油化示范工厂。“废弃物研究财团”在1994年的年度报告书中指出:“目前产业化已经初见成效。”然而,1996年12月立川市示范工厂发生的火灾说明距离产业化还有很大的距离。翌年4月,新潟市的工厂也发生了火灾。


于是,两政府部门将《容器包装回收法》推迟了3年,于2000年正式实施。但是,其间化学回收领域却发生了很大转变。将塑料垃圾通过炼钢厂的炼焦炉进行化学原料化再生,以及化学厂商进行的瓦斯气化再生等新技术实现了成本的进一步缩减。


参与立川市示范工厂生产,负责前期处理的“新日铁”公司发现处理成本超过每吨8万日元,决定撤出生产。同时,示范工厂积累的前期处理技术转而用于将塑料制品通过炼焦炉实现化学原料化处理,确立了以化学回收为主的业务重心。


2000年《容器包装回收法》正式实施之际,国内有一些塑料炼油企业,但是聚酯瓶竞标价急速下跌,这些企业由于连续赤字而不得不退出市场。最终剩下的是位于札幌市的“札幌塑料回收株式会社”。这是一家由东芝、札幌市、三井物产合资成立的公司,2000年斥资52亿日元建成了工厂处理设施。


2004年笔者走访该公司之际,其拥有年处理能力1.9万吨的设备,可以与石油工厂相匹敌。札幌事业所所长若井庆治先生向笔者展示了一瓶刚刚提炼出的油制品,他骄傲地表示:“这是不亚于一次性纯净能源的高品质再生能源”,但马上又沮丧地说:“无论品质多好,由于成本太高,所以不能理想中标。哪怕仅仅确保札幌市的塑料制品全部由我们来回收就很好了,但现实是总被各种材料回收业者和炼钢厂抢走。压缩成本是有一定限度的,真不知道公司能撑多久……”


工厂附近便是札幌市废弃物回收基地,容器包装塑料捆包在这里堆积如山,据说是将要运往北海道内各个炼钢厂处理的。面对近在咫尺的原料却不能拿到,若井先生对此深感焦虑。6年后的2011年,公司最终倒闭了。工厂被拆除,原厂房变成一片空地。


不被认同的焚烧发电


就在厚生省和通产省重视油化回收处理方式时,农林水产省(以下简称“农水省”)却极力推广焚烧发电的处理方式,双方开始交涉。承担回收费用的食品厂商纷纷支持农水省,目的是降低成本。笔者手头有农水省和厚生省的交涉记录,部分内容如下:


1995年4月


农水省:“目前有哪个与我国具有可比性的国家是不承认废弃物发电热能回收的吗?!”“如果不承认废弃物发电热能回收,反而会消耗更多的能源,造成资源浪费。”


厚生省:“如果是政策规定的东西,就应该属于‘再商品化’的范畴。就外国而言,德国、法国是认可废弃物发电热能回收的”“从来不存在否认废弃物发电热能回收的说法。”厚生省在推动油化回收的同时,也在争取法律通过将塑料等家庭垃圾制成RDF(垃圾衍生燃料),在焚烧炉中燃烧发电的回收方法。厚生省与对此表示反对的通产省进行了交涉。


1995年2月


通产省:“让厂商实施废弃物固态燃料化回收,以及最终的焚烧环节,实质上是将垃圾处理回收工作转嫁给了生产厂商。”厚生省:“新法案的主旨在于抑制废弃物排放,RDF化是其中一项重要的热循环技术。” 最终,由于双方分歧,新法案没有通过。之后,每次《容器包装回收法》修正案讨论时,利用塑料加固制成的RPF焚烧发电的相关业者团体都会提出立法请求。塑料的燃烧热量高达每公斤6000-10000卡路里。单纯燃烧塑料可以达到近30%的发电率。与将厨余垃圾一同燃烧的自治体垃圾发电相比,效率更高,二氧化碳排放量更少。


2010年在环境省和经产省联合审议会上,东京大学教授森口祐一等专家展示了调查结果,他们将材料回收、化学回收、RPF发电(焚烧发电)、家庭垃圾焚烧发电等回收再生方式做了对比,分析了二氧化碳排放量削减效果的不同(数值越大,效果越明显)。RPF发电是2.7,通过材料回收制成一次性托盘是2.3,可反复使用的循环托盘是2.6,高炉还原剂化是2.0—3.1,炼焦炉化学原料化是2.3—2.7,以上各项数值差异不大,但是明显高于瓦斯气化(1.5—1.7)和家庭垃圾直接焚烧发电(0.4)


RPF业者一直希望国家将RPF发电认定为一项容器包装塑料的回收方法,但由于材料回收和化学回收业者的反对而告终。


环境省干部表示:“如果认可RPF,成本将大幅下降,塑料废弃物也可以大量回收。但是,经产省不可能说服因此蒙受利益损失的冶铁业者和化工业者,而且RPF业者团体自身也没有什么政治影响力。”


森口祐一教授表示:“混合了不适合回收的成分,以致增加成本和劳动力,这很难说是合理的。但是,如果轻易认可焚烧发电,回收的优先顺序结构将瓦解。应该将干净清洁的塑料制品通过材料回收实现提纯,将不适合材料回收的塑料制品进行化学回收、RPF发电,以及焚烧发电。如何建立根据塑料的品质选择合适回收方法的框架是国家需要认真思考的。


制成品塑料的回收


本田大作先生是“高端材料回收推进协议会”代表,同时也是环境咨询公司“RENOVA”的董事。2011年他接受环境省的委托调研工作,对秋田县能代市431户家庭的容器包装塑料和制成品塑料一揽子回收,进行材料回收实验。结果证明,回收量增大,塑料的材质也有提升。回收成本每公斤26日元,相比较之前的回收方法(对容器包装塑料进行循环再生,对制成品塑料进行焚烧填埋)的成本每公斤54.6日元节省了一半。


本田先生表示:“人口在10万以下,对容器包装塑料制品采取不再生利用政策的自治体与回收再生业者合作,可以在国家允许的情况下,由塑料制品生产者承担容器包装塑料处理费。如果这种制度可以成立,自治体的分类回收工作将得以推进。” 但是,要想实现这一目标,必须具备像“MM Plastic”公司那种高性能的分拣设备,能够快速分拣处理各种材质不同的塑料制品。地方自治体原本就已经苦于承担容器包装塑料的收集和保管费用了,如果连制成品塑料费用也让他们负担的话,负担较轻的企业和负担较重的自治体之间的不平衡有可能会进一步扩大。


而且,如果产生新的回收费用,不向制成品塑料的生产和经营业者索取的话,容器包装塑料的生产和经营业者的利益就会相对受损。如何推进塑料废弃物回收才能确保对环境有益,且高效节能,回收费用究竟由谁来承担,应该回到这些基本问题上开展进一步的讨论。


《垃圾去哪了:日本废弃物处理的真相》

【日】杉本裕明 著;暴凤明 译

 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1—6


(作者简介:杉本裕明,1954年生,毕业于早稻田大学商学部。1980年至2014年任《朝日新闻》记者,全面采访了废弃物、自然保护、全球变暖、水坝道路问题等环境问题。现在是自由记者,NPO法人未来舍的代表理事。著作有《环境省的大罪》《红土Ferrosilt—为何企业犯罪屡禁不止》《环境犯罪:从7个事件簿中》等。)


本文来自《垃圾去哪了:日本废弃物处理的真相》(经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授权),作者:杉本裕明(NPO法人未来舍代表理事),翻译:暴凤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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