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龙承菲、周亚波，题图来自：《梦华录》
豆瓣开分8.3，一天内迅速走上8.8，对国产古偶剧而言，这是很多年都未曾想过的事情。对《梦华录》而言，这样的开局堪称完美。
话题的中心之一是刘亦菲。人们发现，这竟然是刘亦菲成年后的第一部电视剧。在闯荡大荧幕，交出的成绩是一水烂片之后，本有其他剧压着不能播出的刘亦菲，阴差阳错地“归来仍是神仙姐姐”。
这是一部真正的“水桶古偶”，从硬件到软件没有大的短板。男女主颜值高，但并非只是空有好皮囊，剧情好理解，但也不把观众当白痴——至于它为什么可以得到超高的、以至于让不少人觉得“虚了”的分数，除了它本身足够扎实的素质之外，我们也可以展开诸多的讨论。
打分是一件主观事情，也常常带着情绪。但它又偏偏常被放在统一的标准当中，“虚高”、“不配”的声音也随之而来。
然而，不论带着何种情绪，数十万人聚在一起打一个分数，又常常能带着客观去反映某种面貌——这种面貌，不仅是为演员、为剧集，也为环境、为一种题材的期盼。
说白了，“打分”只是手中的一票而已。别装傻，大多数人应该能明白，《梦华录》的8.8分，背后到底是什么。
“真流量”刘亦菲
《梦华录》在网络社区里最突出的正面反馈之一，是刘亦菲的美貌。
来源：官微@电视剧梦华录
她的上一部电视剧角色，还要追溯到2006年《神雕侠侣》中不会变老的小龙女，踩着白绫踏月而来，是足够电视机前的小孩子们念念不忘的飘渺仙姝。等到《梦华录》，那张脸也并非全无岁月痕迹，饰演24岁的茶坊老板赵盼儿却恰到好处，沾染了汴京市井的烟火气。
刘亦菲在古装剧的镜头里仍然貌美，在假作寂寞花魁骗周舍与宋引章和离的那场戏里，装醉撒娇的赵盼儿，直接成了近期社交网络刷屏的热门素材。
况且，在当下复古潮刮得正盛的内娱，观众在电视剧里看到暌违这片领域16年的刘亦菲，浅笑倩兮，仍然是“神仙姐姐”的模样，自然生出感慨和情怀。早在开播之前，路透和预告已经撩拨起一片期待，《梦华录》开播之后更是直接霸屏热搜，而对刘亦菲美丽的夸赞，更是热搜之下最统一、最“不可反驳”的大众声音。
刘亦菲如此之高的国民度，是时下明星难以复制的。
2003年，《金粉世家》在央视八套黄金档播出，这部剧改编自张恨水的同名小说，平均收视达到7.68%。这是刘亦菲的出道作，她在其中饰演娇纵任性的贵族小姐白秀珠，虽然风头不及观众心中白月光的冷清秋，但至少让足够多的观众，记住了这张俏丽的脸。
她出道在国产影视剧蓬勃发展的黄金年代。电视剧市场已经刮了足够久外来的风，而内地的电视产业稳步崛起，也到了该生产自己内容的时候。于是，精良的改编制作催生了大批优质电视剧。
在当时的国内电视剧市场，网文IP改编仍未起步，被翻拍了一遍又一遍的金古武侠小说，是“IP”改编的重头戏。而白秀珠之后，刘亦菲拿下的，恰恰是金庸武侠小说《天龙八部》《神雕侠侣》中的两个重要角色，王语嫣和小龙女。
等到2005年的《仙剑奇侠传》，天真出尘的赵灵儿再度成为刘亦菲的经典荧幕形象，这部剧在地方台播出时曾经收获了11.3%的平均收视率，它成为了“仙侠偶像剧”门类的开创之作，也让刘亦菲又拿到了一块拼图。
至此，刚满18岁的刘亦菲，用四部电视剧完成了突破各个世代圈层的成就。2006年，刘亦菲当选第一届金鹰女神。次年，她的百度搜索人气位列所有女明星首位，风头正盛，前途光明。
电视剧累积的人气下，刘亦菲的选择是“向电影圈进军”。2007年，刘亦菲主演《功夫之王》，搭档是成龙和李连杰，她的名字排在大花李冰冰的前面，气势汹涌地杀向大荧幕。
但后来，她在电影圈的闯荡很难说得上成功，从未收获主流奖项，主演的电影几乎没有超过6分的，商业片的票房成绩也并不突出。她的最近一部作品是2020年的《花木兰》，但除了“能被迪士尼选中”这个亮点之外，刘亦菲的表现，也只能和影片糟糕的剧情和文化理解共沉沦。
不过，刘亦菲从电视剧“出走”，却阴差阳错地避开了国产剧“糟糕的时代”。
“一剧两星”政策落地，同一部电视剧每晚黄金时段联播的综合频道不得超过两家，传统电视台能够覆盖的成本大大减少，不得不寻求新媒体平台的影响力。而在粉丝数量、商业价值得以被量化的新媒体平台，偶像化的演员成了所谓的“流量保证”。
手握庞大粉丝数量的演员片酬节节攀升，“大IP+流量演员”的公式在各类绿灯会上一度所向披靡。新人扶不上墙，一批刚刚在电视时代崭露头角的小生小花，也开始陷入轧戏、替身、不敬业等诸多争议，口碑节节滑落。
流量本是中性词，“假流量、真劝退”多了，便成了贬义词。
从《梦华录》的讨论度来看，刘亦菲的国民认可度仍在高位，在烂片中走过一圈之后，基本也能全身而退。在更大众层面的电视剧观众眼中，刘亦菲的形象和地位还在。
一部“水桶”古偶
《梦华录》吸引观众，前期可以依靠高国民度的演员，而能让观众留下、造就好口碑，或许还是因为《梦华录》本身，是一部合格的古装偶像剧。
较为公认的观点是，古装偶像剧的特色之一，就是“唯美浪漫”，为了达成这个目标，除了剧情以外，最基础的要求就是男女主必须是俊男靓女，才称得上天造地设。
在当下的古偶市场里，时常传来观众对男女主演颜值抱怨连连的负面反馈。千篇一律的造型不够用心、梳得死板的头套拉低了演员颜值、演员仪态不够挺拔导致气质猥琐等等，都是常见的控诉理由。男主角不像过去玉树临风，而女主角也大多小家碧玉，少有大气明艳的美人出现。
《梦华录》的男女主满足了观众想看帅哥美女恋爱故事的基本诉求：刘亦菲自不必说，饰演男主角的陈晓本就是古装剧出身，首次担任男主的《陆贞传奇》收获了2.8%的全国网平均收视，本就是已经经历过大众考验的偶像剧男主面孔。
造型方面，剧中女性角色的发型没有采用当下古装剧常见的简单披发，光是女主就有多种编发造型，还经常出现宋代特色的冠梳、冠子等饰品。剧中的街巷、河桥也基本是实景拍摄。
近年来常常被观众抱怨的“过重滤镜”，《梦华录》也经过几次调整。第一版预告释出时，有不少粉丝认为滤镜偏黄，第二版预告的调色又偏红，并且磨皮过多，演员的脸也显得雾蒙蒙的。
在观众反馈之后，《梦华录》修改了调色滤镜，最终上线的版本光线自然。开局男女主逃出杨家着火大宅的那场戏，观众能看到特写镜头下刘亦菲的眼下瑕疵，后续的逃亡过程中，陈晓的黑眼圈和胡茬都如实地呈现在镜头里。
另一方面，古装偶像剧的关键词，自然也有推拉暧昧的恋爱故事。
男女主的人设是标准的偶像剧配置。女主是卖茶为生的前歌伎，开头的主要诉求就是“摆脱贱籍”；男主是权臣之子，恶名在外的朝廷鹰犬，但背后的故事也埋了悬念：虽然和女主真正相识时身受重伤、需要依赖女主帮助，但总归是有钱有权，能够帮女主解决她遭遇的麻烦。
两人的行为推进合乎逻辑，观众能够感受到感情线推进中双方情感走向的变化：
初见相看两厌，赵盼儿对顾千帆的冷言冷语，源自对曾经参与家中变故的皇城司的厌恶；等到第二集顾千帆重伤时，她本来打算置之不理、直接离开危机四伏的杨宅，是顾千帆用飞镖掷伤她进行威胁，才施以援手搭救；而当两人逃出钱塘、在船上独处时，关系有了较为自然的递进，最初的偏见也逐渐消弭，为后续感情做好铺垫。
说到底，《梦华录》的成功，背后达成的，是“古装偶像剧”配置的“水桶化”、无短板：俊男美女，演技及格，造型精致，恋爱好嗑，剧情也没有较大漏洞——这竟然已经是一件难得的事。
分数，打给谁看
也有声音认为，《梦华录》俊男美女不假，剧情也确实可以，但它“配不上8.8分”，“分数虚高了”。
没错，《梦华录》的确有一些不可回避的问题。例如，关于改编的讨论，就伴随着第一集上线至今。8.8分的豆瓣页面，排名最高的一条长评，就是对比关汉卿原版《赵盼儿救风尘》改编的质疑，认为一些重要的改编有待商榷，丢失掉了原版当中的一些“风骨”。
但难得的是，这条评论下面，各种观点激烈碰撞，却又没有脱离这个讨论本身，过程也称得上有意义——改编的思路和原因，以及后续的剧情走向、侧重点，都让人好奇。
而在各种短评长评当中，一类特别显眼的评论是：“剧也就那样，但我偏要打四星/五星。”“刘亦菲的演技一般，但够看，加分。”
这种典型短评，已经反映了某种情绪：“就那样”的古偶剧，“一般”的演技，放到现在，就可以成为打高分的动力，可能剧集的宣传方都始料未及。
刘亦菲远没有营销里那样完美，她始终没能从大屏幕烂片当中杀出，回归小屏幕一部《梦华录》回到舆论中心，倒真不一定是因为她有多努力，甚至很大程度归于运气：如果那部因“劣迹艺人”积压的电视剧播出且质量不高，或者《梦华录》本身没有扎实的素质，有可能近日的舆论的就会成为另一种态势。
但偶然当中，你无法排除出必然的要素。为什么在电影中“不够看”的刘亦菲演技，回到电视剧又够看了？为什么并不算完美改编的剧情，并不能阻止大多数人乐在其中？为什么偏偏《梦华录》和刘亦菲能完成互相选择？
这些问题，其实问不了《梦华录》，倒是可以去问问这些年的古偶，问问这些年的明星：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人们对“也就那样”掷出慷慨的分数，对“一般”的演技沉浸其中？又是什么原因，让刘亦菲正常、接地气的发言，又一次随着剧的爆红被挖出，被标记为不一样？
许多小生小花不是没有过机会，甚至有着很好的起点，刘亦菲曾在一段经典采访中，面对“如何看待你的片酬进不了前20”而回答“我便宜呗”；哪怕时至今日，刘亦菲的演技依然不能让所有人认同，但有些人起点也很好，然后呢？
或许我们本来应该期待的是，我们能看到在反应大众娱乐需求的古偶类别中，能够日常产出《梦华录》；能够看到明星都能像刘亦菲这样“我不忙，喜欢睡懒觉”、“我和腾讯视频的关系是我是会员”的人味发言，成为明星和我们也一样的一种标尺。但这些年来，我们留下了什么？
自豆瓣诞生以来，每个时代打出的分数，都会刻上那个时代的烙印。2005年，为刘亦菲留下经典荧幕角色的《仙剑奇侠传》上映。彼时豆瓣网也在初期，仙侠题材的开天辟地，与“游戏原著党”对改编的不满争论不休，最终收获了7.1分的分数——这也是当时的观众投票得来的、认为值得的分数。
时过境迁，17年过去，没有补拍、也没有重大舆情利好的《仙剑奇侠传》，却已经悄然登上了“9分国剧”的殿堂。日益增加的打分人数和水涨船高的分数，开始更加趋于认为它是国产仙侠剧的天花板，分数的变化，反应的是人们心态的变化，是回首的失望，是期待的落空。
说到底，分数打给谁看？它来自一个个观众、用户，来自内容消费者，它可以带着情绪，可以从心选择——而这种情绪，恰恰是这个时代娱乐消费本身的投射：渴望共识，却时刻龃龉；渴望美好，却时刻难捱。那些开创的、国民的成为追忆，那些圈地的、排外的唾沫横飞。
还在问“8.8分是否虚高”？截至6月7日，这是超过30万人在一个叫豆瓣的网站打出的分数，这三十万人当中，有人认为剧情有瑕疵怒打一星，有人觉得配三四星但偏要打五星，他们都在这里，表述着自己的看法，表达着对时代的偏见。
别揣着明白装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