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故事FM (ID:story_fm),讲述者:子尧,主播:寇爱哲,制作人:林枫,头图来自:《吉祥如意》
可是“同心同德”从来不是不证自明的。
庞大的网络、寄生的关系、复杂的人性,这反倒天然成了一个家庭伦理大戏的修罗场,而今天的讲述人子尧就身在其中。
子尧的家族非常复杂——她的爷爷当年带着六个弟弟闯关东。姥爷则娶过好几个妻子,兄弟姐妹、子子孙孙非常多。这为日后的种种埋下了祸根。
在“血浓于水”的亲人所制造的悲剧面前,当时还只是孩子的子尧,做出了一个黑暗的选择。
1. 家庭会议
我是子尧,今年 30 岁,是东北边境的一个小县城工人家庭的独生女。
因为我妈妈是长女,按她的话说,从 8 岁开始,她就在娘家当奴隶了。
她得照顾全家人的衣食起居,什么都做,甚至还会砌炕!
虽然我妈遭受了很多,但在我童年最初的那些记忆里,我们家其实是很幸福的。我妈就像《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的长妈妈,温柔、勤劳。
她伏在用缝纫机前做衣服,长长的头发拖在地上,阳光落在她身上。这样美的画面,我至今还记得。
但那时候,我不知道的是,不幸也在悄然发生。
■ 电影《吉祥如意》剧照
有一段日子,大人经常把我们撵走,然后关上门,在房间里头窃窃私语。如果我跑过去听,会被严厉呵斥。
为什么大人经常私下开会,而且人员组成还很复杂?
我印象最深的一次家庭会议是在我家。因为最后大家打了起来。
桌子掀翻在地,碗也都砸了。家里造得不像样。
我在旁边拽着他们,边哭边求他们别打了。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要在很久之后才会明白。不过,那时候还有一件让我更痛苦的事。
2. 有趣的手势
长期以来,我是家族里年纪最小的孩子,大人明面上都宠着我。我也特别懂事。所以大人让我帮忙的时候,我都特别愿意。
大概是我上学前班的时候,如果姥姥家没人,二舅就会请我帮忙。我不懂那是什么,只知道是在帮忙。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慢慢二舅就大胆起来。家里头有其他人在时,他都会把我带到小房间去帮忙。
后来,他会教我一些有趣的“小孩玩的手势”。有一次,姥姥家装修,来了一个工人,我跟他展示这些手势。他的态度马上就不对了,他问我你做的这是什么?
我说这个叫做“火车钻山洞”。
他问我这是谁教我的,我就告诉他是我二舅。这时候二舅刚好回来,工人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个眼神,我现在还记得。
我想,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等我再长大一些,爸妈也会跟我说女孩子要自爱,不要被别人骗了,不然就不值钱了。我当时很害怕,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不值钱”了。
这件事自然也就不敢跟任何人讲。
3. 长兄如父
所谓有趣的手势和帮忙的真相是猥亵,而当年家庭会议和打砸事件的真相更加复杂。其中最重要的一条线索就是,姥爷的单位当时有编制可以给他的子女们去顶岗,但是妈妈的编制却被大舅卖了。
经过这些事后,我们一家就不再跟妈妈娘家的亲戚来往。
但是,爸爸那边的家族,也不安宁。
说到我爸这边,我爸是他家里的小儿子。我有一个大伯,东北这边叫大爷。
小儿子比较受宠。
记得小学的时候去爷爷奶奶家,我爸都多大岁数的人了,但他还会跟爷爷奶奶睡。他们就一左一右,把我爸夹在中间。
所以我爸对他们的感情很深。
哪怕后面发生了很多事情,在我爸心里,他们依然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在我爸妈结婚的第一个新年,爷爷和大爷一家,就商量好了一个决定,爷爷跟大爷、大娘(大伯的老婆)一块生活,以后也由他们照顾养老。
但爷爷当时手里拿着二十几垧地,其中包括了我爸的一垧。再加上爷爷身强体健,非常能干农活,留住老人就相当于留住一个聚宝盆。
我妈新媳妇刚进门说不上话,也只能同意了。
好像一早就把老人身前身后的事定下来,之后的日子就安宁了,可是,家族的纷争才刚刚开始。
4. 绝门户
我其实从很小就意识到所谓的宠爱都是虚假的。
小时候在我爷爷家,看似所有人都照顾我,但每次必然会有一个人站出来跟我说,你爸只有你一个女儿,这叫绝门户,你家所有的财产将来是你堂哥的,跟你没有关系。
■ 电影《吉祥如意》剧照
我妈承受的就更多了。生完我之后,她还怀过三个孩子,可是都没生下来。
每次她想留一个二胎时,我大娘就找到我爷爷说,现在计划生育不能生,生了要丢工作!我爷爷就应声到我家一顿作。那就打呗。
印象当中我妈最后一次怀孕时,是很开心的。她跟我说,过几个月你就要有弟弟妹妹啦。语气里满是期待。
可是没有过多久,那天我放学回家,我妈就躺在床上,懒洋洋的,不怎么说话。我爸在一旁说,你没有弟弟妹妹了。
这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家族。
我爷爷这种山东人,讲什么所谓的老规矩。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男性掌管、继承。
我大娘生我堂哥,也是受了这种思想的迫害。生完我堂姐后,我爷迫切想要一个长孙,就逼着我大娘生一个男孩。以至于我堂姐跟我堂哥差了非常多岁,中间隔了好多年。可以想象这几年里大娘也不好过。
而我妈这种后来者,她想要翻身,就必须得生一个男孩。可如果我妈妈生了男孩,我爷爷是不是要把自己开出来的那二十几晌地分出一半给自己的第二个孙子?
这都是钱,全是利益。
所以我大娘是不可能让我妈生的。确实我妈之后也就再没怀过孕了。
5. 疯癫
从那时候开始,我妈的精神状态出了一些问题。她会突然暴怒,不停地咒骂。有一次我看到我妈带回来一堆中药,袋子上写着某某精神病院。
最严重的时候,她会拉着我去邪教。
小学时,有一阵“中功”特别火。我妈拉着我去练。她没有依托,没有社交,只有我,她去哪都想带着我。
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把我抓住,不停地跟我诉说她受过的委屈,告诉我哪些人不能信任,特别是我大伯那边。
她觉得自己保护不了我了,她明白自己做什么都无用。
6. 精神控制
在姥姥家那边,妈妈的编制被盗卖,我遭到猥亵。
在爷爷家这边,大爷大娘主导了不公平的分家,霸占了我家的地,家庭里的新生命也不被允许降生。
但这还不是全部。大爷曾经为了分拆迁房,想把堂哥的户口挂到我家,给我爸当儿子。
还有亲戚要来城里住,就想用二十年前的价格买下我家唯一的房子。
面对这一切,我爸敬重长兄长嫂,他觉得亲戚之间应该互相照顾,不去计较这些。
但我妈难以承受,精神状态日渐恶化。
他们开始频繁地吵架、打架。
雪上加霜的是,我爸的腿坏了,汽修的生意黄了,家里一度没有收入,举步维艰。
最艰难的时候,为了还债家里吃不上饭,我得到山上挖木耳。
好多事情堆在一起,我想解决。我劝过妈妈,也试过讨好亲戚,希望他们能帮忙。但是,在利益面前,一切都是徒劳。
我们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家破人亡的边缘。
当时只有 13 岁的我,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我家的地不能留在我大爷手里。
但我爸不会听一个小孩子的话,我怎么办?
我得采取一些更激烈的方式,先是哭,眼泪打动不了我爸,就吵架,疯狂地吵,吵到声嘶力竭、浑身抽搐。
但一味地吵会把我爸推得越来越远,所以上一刻我们还在吵,下一秒我就会对我爸示好,会哄他。其实我心里憋着火和委屈,但就算憋到吐血,我也要哄他,这是我的策略。
我当时没有意识到这是精神控制。
7. 离间
所谓精神控制,就是瓦解一个人原本的认识,向他灌输新的价值观念。
当时我会有意识地开始频繁用争吵的方式强调自己的想法和家里的利益,几乎每两天,我们都要吵一次。但争执绝不能过夜,我会及时地用甜言蜜语去哄爸爸。
这种打压和安抚并用的方式持续了大半年后,爸爸开始变了。他意识到跟我没有隔夜仇后,对我的防范性降低了。
于是,我开始了下一步计划,我要一步一步重塑亲戚们在我爸心中的形象。
首先是我堂哥和堂姐。因为我爸很爱他们,我会拿我爸最在乎的事去痛击他。
比如我堂姐从外地回来。我爸爸的车间就开在客运站里头,他也特别想我堂姐。但我堂姐人家直接坐着车就走了,很多次都是这样。
我就故意跟我爸说,你对我堂姐那么好有什么用,我堂姐心里有你吗?
这就在我爸心里头埋下一个危机,一切我能利用的东西都是可以利用的。
挑拨完他们,就轮到我爷爷了。爷爷的把柄很好抓,他在农村里头有个小老太太。
我爸是一个大大咧咧的人,他根本不知道我爷爷出轨。所以我就要多次地去说,去形容我奶奶的委屈,我爷爷的不着调。
当然,这也会影响我在我爸心中的形象,他觉得我是个长舌妇,我们也会因此吵起来。但这也是我可以利用的,我会装作很无辜地说,你是我爸,我不想隐瞒你,我做什么都是为了你好。
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我在我爸耳边不停地洗脑。
慢慢地,我爸对我爷爷的看法是有变化的。
我爷爷不单纯是一个为了大家族辛苦劳累的大家长形象了,他有了瑕疵。
就这样,5 个人当中,我已经成功离间了 3 个人,剩下的就是我大爷和大娘。一旦扯着他俩和我爸的关系,就注定是财产争夺的最终决战了。
那是我初二上学期的时候,我爸股骨头的问题日渐严重,他也意识到自己快不能挣钱了。
我开始把我大伯如何算计我们家,如何从一开始就打算好要霸占我爷爷财产的这些事情,穿插在每一次的吵架里。
我还要拿我爸的腿做文章,我责备、贬低他的缺陷,让他产生一种无能感。同时,又提出另一种美好前景的可能,那就是要回土地。好像要回了土地,家里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可是想要回土地,又必须依赖我。
现在想来,我庆幸爸爸是一个乐观单纯的人。否则,如果我对他的贬低造成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就这样,在无能感和依赖性的拉扯中,爸爸慢慢动摇了,他写了一份委托书,让我去把地要回来。
当时,我确实还抱着一种幻想,或许大爷看到爸爸的委托书后,念及兄弟之情,会把地还给我们。
但我当然也知道这只是幻想。我有另外的打算。
8. 苦肉
拿着委托书,我和我妈回村里要土地。
如我所料,大爷不同意,我就故意挑。我说大爷,明知道我爸爸身体越来越糟,你还霸占我们的地,你是要逼死我爸吗?
他们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看耍猴一样地看着我上蹿下跳、痛苦不堪地指责他们。
这时候,我爷爷掺和进来了。当时他身体已经不如过去,走不动道了。他拿拐棍,拖着腿,这么一步一步地挪了过来。
■ 电影《吉祥如意》剧照
我就更刻意地说一些难听的话,我说爷爷你就是为老不尊,上梁不正下梁歪,你们吸着我爸爸的血,根本没把他当人。糟心的话我说了个遍。
说完之后,我爷爷拿着拐杖上来就要打我。我完全可以躲开,但我就站在那儿让他抽。一开始大爷、大娘是拦我爷爷的,后来就演变成了三个人一块儿打我。
当我们扭打在一起时,我有一种隐秘的得逞的快意。我终于让他们产生了一点表情,终于有人跟我一样疯癫了!
这一次我戳破了他们。
9. 利用
我们从房间打到厨房,再从厨房打到院里。
估摸着周围邻舍们都听到了,我就拽着我妈离开我爷爷家。而这时候,从踏出大门的那一刻,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故意的。
我放声痛哭,围着村子挨着街一直哭到村长家,哭我们如何被大爷欺负,所有人都知道他霸占着我们家的东西了。
我明知道农村是怎样的一个社会,但我还是这么做了。我当时心里想的只有我父母和我们这个家庭。
那一刻,我甚至害怕自己。
从村长家出来后,我开始给爸爸打电话,我又开始算计了。我说大爷从开始就没想把地给你,他就是知道你不爱我们,所以才敢肆无忌惮地打我和我妈,我都要被大爷打死了!
那一刻,我爸好像意识到,在我大爷大娘眼里,亲情没有土地重要。我爸把电话打回去了,对我大爷说,如果你今天不把地给我,明天我就上法院起诉。
大爷害怕了,他把我和我妈叫了回去。我们就把属于自家那份土地的证件拿走了。
当时阳光特别好,可我突然觉得没地方可去了。今天这么一闹,我与这个村庄的联系也被我亲手斩断了。那是一种很强的割裂感。
但同时,我觉得自己终于能抢回家里的一点东西,没有人再敢小看我们了。
■ 家乡的风景 / 子尧
10. 被利用?
然而,爱交织着控制和算计,它带给我的根本不是掌控感,而是不安和焦虑。
我迈出的这一步没有退路,我做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全心全意地爱着我父母。所以我也要百分百地确认父母同样爱着我。一旦不确定产生了,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而人,肯定会有黑化的时候。
这件事是这样的。当时,曾经猥亵过我的二舅,突然频繁来我家。我爸妈待他很热情。
这让我非常痛苦。这样的日子连续了几天,我实在难以承受,就跟爸妈坦白了小时候发生的事。
结果,在我说完之后,我妈平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
她说,我知道。
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只能强装镇定,看我爸的反应。他说,这个事情过去了,如果你完全不让他上门,肯定有好事者打听为什么,反而对你不好,之后我们尽量少联系就是了。
虽然难受,但我觉得这也是一种解法。
但是,第二天我二舅又来了,我父母又一次很热情地招待他!我当时又害怕又气愤,觉得自己遭受了背叛。我就在楼上听着他们笑啊笑啊,越来越心灰意冷。
我以前做的那些有什么用?
我是不是被利用了?我是不是他们手里的一把刀子?
我本可以过正常小孩的生活……
各种情绪蜂拥而上,我突然觉得活着真没意思。我翻出一把削素描铅笔的刻度刀,可是它太脏了。
我活得这么不明不白,现在要死了,还不能拿一把干净的刀吗?
但就在不断找刀的过程中,活着的欲望又开始拽着我。
我在崩溃中一遍一遍回忆过去经历的痛苦。我突然意识到,最好的报复是我要比他们任何人都活得好。
11. 反噬
父母为什么要这样对二舅?我是不是真的被利用了?
这些问题或许已经不重要了,因为那一刻我已经做了决定。
如果说第一次操控父母把地要回来的时候,我是被迫的,无可奈何的。这一次,我决定更主动地去给父母洗脑。我要他们听我的指挥去应对亲人,我要掌握家里的绝对话语权。
而方法上,我也更激烈。我会用自杀甚至杀人作为要挟,会控制父母的人际交往和信息接触。
就这样,父母慢慢远离了不良的亲属关系,家里终于短暂地安定了下来。
其实我清楚,这些所谓的精神控制之所以能生效,都是因为父母爱我,而我做这一切的出发点,也是因为我爱父母。
但是,人的感情是如此复杂,肆意的操纵必然要付出代价。只是我没想到这代价那么痛。
事情发生在我高考前夕。当时爷爷已经 80 岁了,彻底瘫在床上。大爷像扔垃圾一样,把爷爷撵了出来,把赡养老人的责任丢给我们。这时候的我已经不敢相信任何人了,担心把老人接回家后患无穷,我逼着爸爸把爷爷送去了养老院。
虽然是我提的,但是我爸曾经积压的情绪,好像在爷爷躺在病床上,没有人照顾的那一刻爆发了出来。他居然开始跟我爷爷说,爸,你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怎么自己会落得如此下场?你那么疼你孙子,你孙子过来看你吗?
我爸心里很清楚爷爷听到这些是很痛的,但每次去看爷爷,没聊两句,他又让我爷爷反思了。在爷爷生命最后的时日里,他和我爸之间的气氛很压抑。
被精神控制的人可能会认知紊乱,产生双重人格,甚至出现一些精神问题。
爸爸一直一边照顾着爷爷,一边又常常讽刺挖苦他。我觉得这样的爸爸很陌生、很可憎。但他何尝不是我的镜像,有一些感情或行为模式会像连锁一样,从上一代传到下一代。如今,精神控制的多米诺却按着相反的方向,从我倒向爸爸,再从爸爸倒向爷爷。
最后,爷爷在养老院遭了一年的罪,走了。
■ 电影《吉祥如意》剧照
葬礼选在村里办。我爸腿不好,干不了什么,就坐在灵棚里守灵。他像弓一样蜷缩着,坐在爷爷旁边,呆呆地看着爷爷,眼都不会眨。灵棚里就他一个人,我很害怕他脑淤血,想劝他休息一会儿。
我刚走到他身边,喊了一声爸爸。我爸突然用很空洞的声音对我说,我没有爸爸了。
那一刻,我好像切身体会到了爸爸的痛苦。
过去,我一直以爸爸对我的爱逼迫他在父亲兄长和我之间做出选择。我逼他做了一个无情的儿子,以后还会做一个无情的弟弟。而我这个罪人最后能为我爷爷做的事情也只有替我爸守灵了。
那个时候的东北气温很不稳定,白天穿风衣,半夜穿羽绒服。我就这样守了两天两夜,好像这个过程越受罪,就能弥补得更多。
12. 报复
但反噬的连锁没有就此停止。
那是我高考的第二天,文综答到一半时,我突然写不下去了。我脑海里有东西,可是落不下笔。
下午的考试状态也不好。等我考完了,回家我就问我妈说,家里是不是出事了?
我妈停顿了一会儿,对我说,我有个事要告诉你。
她从来没有一句话的前提是“我有件事要告诉你”,从来没有过。
下一句话,我妈妈就说,你姥姥去世了。
我妈妈对我说这些话时是带着哭腔的,悔恨、后怕、伤心,全都错杂在一起。后来,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开始打听姥姥的死因。
舅舅们对姥姥的死避而不谈。最后是周围邻居告诉我们,那天上午大舅、老姨跟姥姥在家里吵过架,之后,家里没人时,姥姥就上吊自杀了。
这时,我才想起来,原来,姥姥那天来我家是她最后的求助。
高考前一个月,我姥姥突然上门跟我妈说以后想在我们家养老。
过去,我姥姥把一切都给了舅舅,中间我们也很长时间没来往过。所以我很迷惑,就跟我妈说,咱先不答应,等把事情摸透了再说,先让我把高考的事情处理完。
我觉得姥姥选择那天自杀跟我是有关系的。因为在高考前的两三天,姥姥其实打过电话,她再一次询问我妈能不能在我们家养老,我妈当时还是在拖。然后我姥姥就说,你不是说孩子要高考了吗?具体哪天高考啊?
我妈告诉她之后,她就挂了电话。
接着就是我姥姥在高考当天上吊。
她很清楚我哪天高考,她也很清楚高考对我来说有多重要,但是我觉得这都无所谓了,老人都已经去世了,这些都已经过去了。
13. 长日无尽
可是,真的会过去吗?
之后的几年里,我考上了名牌大学的研究生。妈妈在信访部门的帮助下办理了退休,有了退休金。爸爸也顺利完成了股骨头手术,一切都看似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有很多事不会过去。我变得自私又懦弱,不敢轻易相信他人。而我和父母的沟通方式,也总是蒙着一层过去的阴影——我们好像陷入了一种不和谐的共生。
我现在完完全全变成了我爸妈内心的支柱了。
有任何事,都是以我的想法为主。有时候,我会不自然地对他们的独立想法产生怀疑,我会很直白地反驳他们。
我已经分不清我是在洗脑,还是沟通,它们已经融杂在一起。
考虑到我工作地的房价更高,我曾问父母能不能在周边给你们买一个房子,等到假期就来看你们。
他们当时就有点紧张,说不行,你去哪里,我俩就去哪里。他俩要一步不差地跟着我,好像我的人生就是他俩今后的人生,他俩没有自己了。
可是,这都是因为我插手了父母的人生,他们本来的人生路线不是这样的。
想到这里,我有一点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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