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黄有璨 (ID:owen_hyc),作者:黄有璨,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中秋假期,跟30个朋友去了趟腾格里沙漠徒步。
结束徒步的第二天,我们到访阿拉善的一个防沙种树基地——这里,是中国西北防沙的第一线。
在那里,我们听了一个故事,让我印象深刻。
阿拉善的沙漠边缘,有一家人在那里驻守了20多年,他们在那里种树防沙,以应对当时越来越严重的沙漠化扩大问题。
这20年来,他们有很多观察和学习。
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叫做:要让事情顺应自然的规律而发生。
最早种树防沙,他们在当地希望占据高点,先种大树,让沙漠迅速变成我们想象中那种树林遍布的样子。于是为了让大树存活,他们要用网格式的方式先把沙化的土地固定住,还要大量给树浇水。
最后,3年下来,他们花费了巨大人力物力种的很多树,都无法存活——因为,长期灌溉的成本实在太高了。
然后,好不容易存活下来的一些树,有了虫害,为了消灭虫害,他们给树打了农药。这带来了另一场灾难,导致了他们相当一片树林的生态崩溃。
树打了农药,虽然虫害得到了控制,但吃树叶的小飞虫沾染了农药有了毒性,沙漠蜥蜴吃掉了这些小虫,喜鹊们又吃掉了蜥蜴。最后,在相当一片地区里,沙漠蜥蜴、喜鹊,它们全都消失了,生态的多样性和丰富性也消失了。
当没有了任何生物来传播花粉、种子,整个生态变得一片静谧,这是另一种死去。
他们的树林,再死了一次。
我们当天的老师,当地的种树人在我们面前言真意切地描绘着他曾经亲历过的场景——
“我看到,最后一只喜鹊已经吃下了大量有毒的蜥蜴和其他动物,注定将要死去。就在那时候,它在我们的实验房里,一次又一次地飞向防护玻璃,重重撞在上面,摔下来,然后又再次飞起来撞上去,那时的我被震撼了——这是生命对我们无声的控诉。”
那个场景,让我想起刘慈欣的《镜子》里描述的情节——当有一天,人类发明出了可以监控、甚至预测一切的计算科技后,人类世界也就此失去了一切进步的可能,从而必将走向毁灭。
经历了这许多,他们终于转换了自己解题的思路——
1. 他们选择优先种一些产自沙漠本土的灌木型植物,这些植物和小树对水的需求更少,更易于存活,其种子也更容易被传播。
2. 他们优先在秋冬季节来完成种植,而不再是春夏。秋冬季节,如果地上有积雪,找好了地方完成播种,小树苗需要的水分将可以依靠自然完成供给,而无需人工浇灌。
3. 在沙丘与沙丘之间的洼地种植,而不再是高地。因为,你先固定住了洼地,沙丘也就慢慢不再移动。人并不是所有时候都需要先抢占高地的。
4. 种树不是为了“消灭沙漠”,而是为了锁定住沙漠的位置,让沙漠在它应该在的地方继续绽放。
5. 种树,关注的不只是树,而是一个生态的健全和丰富性、多样性。
并且,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再把“种树”看作一种功能性的工作。种树于他们,已经是一种对于生命、自然的敬畏。他们热爱和感恩沙漠,追求的一定不是“战胜沙漠和自然”,而是“在敬重自然的前提下,找到更顺应规律的方式与之和谐共处”。
走前,我还记住了他们说的几句话,掷地有声——
沙漠不是用来战胜的,而是用来敬畏的,高山清泉大海可以给予我们力量,沙漠亦如是。
沙漠不是问题,但由于各种原因造成的沙漠化是需要被关注的问题。如果有一天沙漠消失了,那会是另一场大型的生态灾难。
在阿拉善的防沙种植,自上世纪90年代以来,得到了来自日本某环保组织机构长达20年的无私援助,在20年里,一位年过7旬的日本老人先后往返阿拉善超过100次,在最困难的时候,超过50节数米长,每一节重余百斤的浇灌管道,是他带着数十位日本同仁亲自背到阿拉善的沙地里的。我们不应该忘记中日之间的历史,但同样也不应回避在阿拉善曾经得到过来自日本友人的无私奉献和帮助,二者都无异于是一种背叛。
种树,可能比“防沙”有更加宏大的意义,那就是让一个人重新产生对于生命的敬重和深刻理解,这才是最好的教育课程。
庄子曰:物我两忘,缘起性空,八万四千法门皆可入道。
边陲种树20年,这是他们的领悟,亦是大道。能听到这样的故事,是种幸运,必然也是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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