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时代财经APP （ID：tf-app），作者：王莹岭，编辑：王丽丽，头图来自：视觉中国
在继“白菜价”买房后，近日，鹤岗又因为冬日供暖问题受到广泛关注，而这恐怕会浇灭外地人涌入鹤岗的热情。
1月3日，鹤岗市诚铭供暖有限责任公司（下简称诚铭公司）在一份通知中称，从去年煤价就开始暴涨，该公司曾多次向有关主管部门申请调价或补贴未获答复，去年赔了七八百万元，将从1月5日开始限热。
1月5日，诚铭公司和当地城管局供热办告诉时代财经记者，并没有实施限热，一直在正常供热。诚铭公司还发出承诺公告，称已意识到此前通报的错误，供热是民生工程，承诺不会限热停热。
虽没有真正限热，但鹤岗正值严冬，气温低至-26℃，居民们仍然心有余悸。据时代财经了解，在鹤岗宝泉岭地区，除了张贴紧急通知的诚铭供暖，还有一家兴汇供暖公司也存在停热限热、供暖不达标的问题。
每年冬天，宝泉岭居民吴欣都为供暖问题发愁，她告诉时代财经，“每年都有这事，今年会比往年更严重一点。”
据鹤岗市政府官网，鹤岗市供热企业从2008年到2021年供热用煤加权平均到厂价格累计上涨了68.68%。据此，鹤岗市除宝泉岭和新华地区外，也于2022年6月上调了供热价格。
供热价格已经上调，供暖问题依旧频现，鹤岗为何烧不起煤了？
一、“冬天不暖和，不是偶尔的事”
1月3日，诚铭公司在宝泉岭多个社区张贴“紧急通知”，通知称，从去年煤价就开始暴涨，该公司多次向鹤岗市、宝泉岭园区办等有关部门申请调价或补贴，但是始终没有答复。该公司去年赔了七八百万元，现在实在无钱可赔、继续供热了，只好准备从1月5日早上8点开始限热，直到停热，望家里有老人、孩子、新冠病人的，做好防寒防冻措施。
诚铭公司此前张贴的紧急通知，图源：极目新闻
天眼查信息显示，诚铭公司成立于2021年，是一家从事电力、热力生产和供应业为主的企业，注册资本2500万元。
1月5日，时代财经致电诚铭公司，工作人员称，没有停暖，之后也不会停，“本来也没说要停暖，通知里说的是限热，不是停热，‘限热直至停热’的意思是限热到4月供暖期过去。但现在也不会限热了。”
记者进一步询问，正常供暖后是否会有相应的补贴或调价，该工作人员称领导正在协商这个事，具体怎么处理还没定。
随后，时代财经拨通鹤岗市城市管理综合执法局电话，相关工作人员表示，“政府已经约谈他们（诚铭公司）了，现在一直都在正常供热，他们都已经作出承诺了。”
该工作人员向时代财经出示了一份诚铭公司于1月4号发出来的承诺公告，公告称，“我公司经政府和相关部门约谈，和政策法规宣传，认识到供热是民生工程，是供热企业应该承担的社会责任，我公司认识到擅自张贴限热停热紧急通知是错误的，为修正错误、消除不良影响，我公司承诺不会限热停热，一定遵章守法确保居民温暖过冬。”
上述工作人员进一步表示，“现在没有任何企业在限热或者停热，都是正常供热的。可能有部分企业温度不达标，但是不存在限热的情况，温度不达标可以和供热企业沟通，按照供热条例进行退费处理，我们也会和供热不达标的企业联系。”
据时代财经了解，在宝泉岭地区，近期供暖出现问题的还不止诚铭供暖一家，宝泉岭农垦兴汇热电有限公司（下称兴汇）也存在停暖、温度不达标等问题。
宝泉岭居民李玥告诉时代财经，近一个月以来，兴汇供暖的温度始终不达标，室内只达到15℃左右，此外还停暖了3次，每次停暖3至5天。
而自2022年7月1日起实施的“鹤岗市城市供热用热管理规定”明确规定，供热期内，供热单位应当保证居民用户卧室、起居室（厅）温度全天不低于20℃。
另一位居住在宝泉岭岭东社区的居民吴欣也感受到，“诚铭还通知一下，兴汇都不通知一下就直接停暖了。1月2号开始完全停暖，我在屋里干活都得穿着大棉袄，地上也是拔凉的。”
吴欣说，家里太冷，只能多加几床被子、铺上电热毯睡觉，但还是无法抵御寒冷，无奈她只能带着孩子借宿朋友家，“我三天没在家住了，家里太冷了，孩子也受不了。我家的窗户密封性没那么好，朋友家的好一些，所以住到朋友家去了。”
吴欣说，“暖费没有涨价，一直是30元一平米，但我们宝泉岭这里本来就会比市区要贵很多。”吴欣家80平米，一个冬天下来，她要花掉2500左右的暖气费。
每年冬天，吴欣都为供暖问题发愁，“每年都有这事，不只是今年有，今年会比往年更严重一点，直接给停了。不暖和的问题，不是偶尔了。”
天眼查显示，黑龙江省宝泉岭农垦兴汇热电有限公司，成立于2017年，位于黑龙江省鹤岗市，是一家以从事电力、热力生产和供应业为主的企业。企业注册资本2000万人民币。
1月5日，时代财经致电兴汇公司，该公司财务工作人员表示“前两天确实是发生过这个事，但是我们现在已经逐步恢复供暖了。”
事实上，到了冬季，供暖问题总是困扰着鹤岗人。时代财经在政民互动平台“领导留言板”上查询发现，近年来，每到冬季，因供暖温度不达标、提前停气等问题在平台上投诉和求助的留言不在少数。
鹤岗市“领导留言板”网站上，存在大量供暖问题的投诉
早在2022年1月10日，就有市民在“领导留言板”上反映，“入住三年时间，宝泉岭兴汇供热站的供热始终不达标，今年室内温度仅为15.5℃。本以为这次终于可以提高些温度，可以在家过个舒适的年节，然而供热站却以申请补贴未果，煤价上涨为由，拒绝受理我小区温度低的诉求，在家也只能穿着羽绒服。”
对此，官方回复道，“供热期以来，宝泉岭兴汇热电公司多次向宝泉岭园区办反映，因原煤价格上涨，企业经营困难，要求政府上涨热费或给予补贴。为缓解供热企业经营压力，市政府于12月1日召开专项会议，决定由市煤管局向宝泉岭园区供热企业协调平价原煤1万吨。经沟通协调，宝泉岭兴汇热电公司已于1月29日晚陆续升温供热，1月30日早恢复正常供热。”
冬天住不上“暖屋子”，似乎也浇灭了外地人涌入鹤岗的热情。2022年10月，鹤岗再次因为“白菜价”的房子出圈，在鹤岗安家也一度被网友视作“向往的生活”。
一位从事房屋中介的鹤岗本地人夏哥告诉时代财经，“这些年有很多外地人喜欢到鹤岗来买房，房子总价大约在10万左右，往往是在线上看房就直接成交了，但很多人都留不下来，后来都走了，因为受不了，冬天太冷了。”
二、“煤城”鹤岗，为何烧不起煤？
事实上，鹤岗市于2022年已经上调过供热价格。
时代财经了解到，鹤岗市于2022年6月上调了供热价格（除宝泉岭和新华地区），供热价格自2022年9月1日起由26元/平方米，调整到27.5元/平方米；非居民供热价格由37元/平方米，调整到38元/平方米。
据鹤岗市政府官网发布的政策解读文件，调价的原因主要与煤炭价格上涨有关。该解读称，鹤岗市调整前的热价是2008年制定的，多年来，由于原材料、人员工资等价格上涨，热源企业成本增加，企业亏损严重，直接影响到保障供热。2022年，出台的《鹤岗市城市供热用热管理规定》，将供热温度由18℃提高到20℃，也使供热企业面临一定的成本上升压力。
该政策解读文件还公布，监测数据显示，鹤岗市供热企业从2008年到2021年供热用煤加权平均到厂价格（折5000大卡/千克）累计上涨了68.68%。
供热价格已经上调，供暖问题依旧频现，让人不禁发问，因煤而兴的鹤岗，为何烧不起煤了？
众所周知，鹤岗市是国家重要煤炭基地之一，是东北重要的老工业基地。与鸡西、双鸭山、七台河并称“黑龙江四大煤城”。
自1917年第一个煤矿开工至今，鹤岗市已拥有百年煤炭开发历史，是优质动力煤、化工煤产地。2005年，鹤岗全市GDP112亿元，五年后的2010年达到了251亿元，增速远超全国平均水平。2012年，GDP达到历史峰值358亿元。
据中国城市报，鼎盛时期，一个井下采煤工每个月的收入都能达到8000多元，房价每平方米曾高达6000元。
而随着煤矿资源的枯竭，鹤岗单一的产业形态也同样使其“因煤而困”。2011年，鹤岗市被国家确定为第三批25座资源枯竭型城市之一。资源衰退型城市也被称为资源枯竭型城市，是指矿产资源开发进入后期、晚期或末期阶段，其累计采出储量已达到可采储量的 70%以上的城市。
近年来，鹤岗市的原煤产量、洗煤产量呈整体下降趋势，仅2021年有小幅回升。
据鹤岗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19年，鹤岗市规模以上企业原煤产量937.7万吨，同比下降21.9%；洗煤产量730.0万吨，同比增加6.4%。2020年，鹤岗市规模以上企业原煤产量955.5万吨，同比下降1.0%；洗煤产量618.8万吨，同比下降19.5%。到了2021年，原煤产量1046.7万吨，同比增加3%；洗煤产量754.0万吨，同比增加22.2%。（注：由于数据只统计规模以上企业，统计企业数每年不同，增幅降幅的统计基数也不同。）
在经济方面，鹤岗市的发展也受到煤炭失速的影响，GDP在2017年前的4年中甚至有3年负增长。
从2017年以来，鹤岗市经济开始逐渐回升。据鹤岗市2021年鹤岗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全市2021年实现国内生产总值（GDP）354.2亿元，较上年增长7%。
经济虽然开始回升，但鹤岗始终没有走出地方财政的困境。
据鹤岗市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统计公报，2021年，鹤岗市全口径财政收入47.5亿元，其中公共财政收入28.3亿元，包括15.2亿元的税收收入，和13亿的非税收收入。而同年，全口径财政支出达140.2亿元。这意味着，2021年鹤岗市存在92.7亿的财政缺口。
据南方周末，2001年~2020年鹤岗市财政缺口在逐年增大，根据鹤岗年鉴，按全口径财政收入/支出计算，鹤岗市2001年财政缺口仅为1.8亿元，到2020年，缺口攀升至118亿元。
鹤岗经济二十年，图源：南方周末
据黑龙江省政府官网信息，在2021年7月，鹤岗市政府曾召开会议，表示当前财政形势极其严峻，将启动财政重整计划，并通过开源节流、摸清家底、监管到位等措施，推动财政运行恢复正常。
2021年12月底，鹤岗市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发布一则公告称，因鹤岗市政府实施财政重整计划，财力情况发生重大变化，决定取消公开招聘政府基层工作人员计划。
该公告不久便被撤下，但却也让外界关注到了鹤岗真实的财政困境。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时代财经APP （ID：tf-app），作者：王莹岭，编辑：王丽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