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 | 虎嗅ESG组
作者 | 袁加息
头图 | 视觉中国
本文是#ESG进步观察#系列第017篇文章
本次观察关键词：碳足迹，清洁技术机遇
3月9日，宁德时代发布了2022年度财报和ESG报告。
“宁王”的财报当然引人注目。净利同比增92.89%，动力电池全球市占率37%——2022年可以说是宁王又向前挺进的一大步。
不过，宁德时代的ESG报告同样值得关注。毕竟财报是去年的成绩，而ESG报中蕴藏着公司的长远打算。
相比前一年60多页的ESG报告，宁德时代2022年的报告扩充到了144页。这多出来的一倍内容，除了宁王更重视ESG了，也是因为公司的确在2022年有不少新的ESG工作推进，撑起了这厚重的篇幅。
这其中当然有一些人们耳熟能详的事：比如代表公司卓越研发能力的麒麟电池、钠电池，以及给下游车企的锂矿返利等等。
不过，看了宁德时代最新的ESG报告，最大的一点感受是：宁王要“携亚入欧”。换句话说，公司正勉力充实自身的ESG工作，同欧洲的ESG标准并肩前进，以保持中国电池产业链在全球合作中的话语权。
2022年，宁王变了
3月4日，宁德时代的董事长曾毓群又一次作为政协委员走进“两会”的会场。这回，他带来的提案的关键词只有两个：储能电池、电池护照。
两个关键词承载着宁德时代和中国电池产业链的未来。其中，储能电池是宁德时代商业版图中，目前最具长期增长想象力的部分。而“电池护照”概念对大多数国人来讲相对陌生，它其实关系到中国电池产业的协同发展，以及能否与欧洲标准对接，以此在新能源国际产业链发展中，在5年以上的时间尺度里占住一个有利的位置。
我们可以把电池护照作为解读宁德时代2022年ESG工作的一个切口。
电池护照，本质上是一个动力电池全生命周期数据管理系统。它作为一个国际性的行业倡议，最早是2019年由全球电池联盟（Global Battery Alliance）提出来的。这个联盟主要由欧洲的相关企业主导，其核心成员包括了欧洲的矿业巨头（如欧亚资源集团）、材料巨头（如巴斯夫）以及BBA等车企，也包括一些美国和韩国的新能源主流企业。
2022年，宁德时代入选了全球电池联盟的董事会。这成了宁德时代一手改变中国产业链，一手参与欧洲标准的契机。
全球电池联盟呼吁用电池护照来实现动力电池的高质量发展，其核心举措是用这份“护照”来记录每一块动力电池的数据：碳足迹要足够低、矿产来源要合规、要包含一定比例的再生金属，等等。而欧盟已经确定要在2026年把这么一套标准定为市场准入门槛。
这是所有参与方必须努力摸高才能实现的。宁德时代也必须跟上这个节奏，带上国内产业链一起。
从ESG报告中看企业战略，“实质性议题矩阵”是一个关键的看点。在宁德时代2022年的矩阵中，最重要的议题（右上角）除了产品质量与安全、研发创新、安全生产这3个常规项，接下来便是：负责任供应链、产业合作与发展、循环经济。而在之前2021年的报告中，公司甚至没有把“产业合作与发展”和“循环经济”认定为值得重点关注的议题。
图：2022年宁德时代的实质性议题矩阵。| 图片来源：宁德时代2022年ESG报告
所以，2022年，宁王变了。公司下了大力气去充实从前被忽略的ESG工作，尤其是产业合作，以及包括循环经济在内的清洁技术布局。
2022，初步追赶之年
动力电池企业并不是为了给自己的形象“锦上添花”才开展ESG工作的。由于欧盟在可持续发展标准上的狂奔，宁德时代等国内企业如果到三五年后还想维持与欧洲工业和矿业巨头的合作关系，就必须把ESG当作头等大事，与欧盟的脚步一起狂奔。
宁德时代自己也有很多功课要补。
公司把相关的工作分成了三个维度：绿色产品、绿色制造、绿色生态。
“绿色产品”维度上，宁德时代是最不焦虑的。公司在这方面拥有显而易见的市场引领地位。2022年公司在麒麟电池、钠电池研发上的推进有目共睹。此外公司还新近布局了名为EVOGO的换电解决方案业务。
而“绿色制造”方面，补课的内容就很多，宁德时代2022年的大量ESG进展就集中在这个部分。
绿色制造的核心目标，在于降低动力电池的碳足迹。在减碳方面，宁德时代并不是一个起步很早的企业。公司第一次发ESG报告是2021年度的报告，也是在这份报告里面首次披露公司的碳排放。当然，2021年的碳排放，也是在2022年初完成的核算。
宁德时代一方面在2022年对自身做了比较详尽的碳核算，另一方面以此为据，开启了包括产线的各种节能改造、绿电、电池回收在内的具体减碳措施推进。
总体上，2022年内宁德时代依靠418项节能项目，以及使用绿电，创造了44.7万吨的二氧化碳减排量。这当然是一个很大的数字，在数量级上相当于一个中等规模的制造业上市公司全年的碳排放。同时，公司2022年的碳排放强度，较2021年下降了近25%。
这作为“第一份答卷”还算不错。但是，宁德时代的碳治理状况远不能让国际社会满意。首先，最大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是，由于宁德时代的业绩和产能还在不断扩张，公司总体的碳排放还是在大幅增长的。2022年较前一年的增量超50%，多了100多万吨，达到340万吨。所以，宁德时代还不能测算出公司实现碳达峰的时间，更没有做出碳中和的时间和路径承诺——后者是通常ESG领先企业的标准动作。
第二个悬而未决的问题在于，宁德时代的供应链碳排放核算（即范围三）还无法做到。这是需要产业链共同努力的。2022年，宁德时代已经在强化对供应商使用绿电、循环材料和碳核算的要求了，并且新启动了一个“CREDIT价值链可持续透明度审核”。但相关的数据体系还是没有搭起来。也正是出于供应链碳核算方面的焦虑，宁德时代也在各种场合呼吁产业协作。这也就包括了老板曾毓群把“开展我国电池护照和配套政策研究”拿到“两会”上来提。
ESG领域有一个名言：“无法测量，就无法管理”。有上面这些状况的约束，意味着公司还无法有效地管理电池产品的碳足迹。这是电池业务中长期发展道路上一个重要的限制因素。
“王”的不足，就是整个产业的不足。呼吁完了，还是要宁德时代自己牵头去做。这也关系到前面说的“绿色生态”维度。2022年宁德时代在推进供应链的环境责任、社会责任方面已经开始发力，并且兼顾到了供应链韧性、信息安全等关键细节。但动力电池产业的绿色治理水平仍然存在大量的落后之处，需要用上像电池护照这样的数字化产业互联方案，才能达到客观上和国际上对电池行业的可持续发展要求。
而且，由于欧盟划定的“死线”，以及国际竞争者的存在，宁德时代大概还剩三年的时间来解决上述问题。
宁德时代的“样板间”
上面简述了宁德时代2022年的一些进展和问题。需要补充的是，宁王为了表明减碳方面的进取决心，在2022年做出了一些高精尖的布局。我们可以把这些项目称为宁德时代的“样板间”，它们预示着公司展开了中长期绿色转型的投入。
最令人瞩目的项目之一是四川时代宜宾工厂。2022年，四川时代同时获得了“零碳工厂”和“灯塔工厂”的认证。这家工厂代表着国内制造业“到四川去”、利用水电资源建设绿色工厂的一个趋势。理论上四川“样板间”可以证明，宁德时代有志于用极高的技术标准和ESG标准来建设新增产能。并且公司也可以用这部分绿色产能，先期满足对供应链可持续性更挑剔的客户。除了四川时代之外，德国的图林根工厂在2022年完全用绿电运营，达到了较高的ESG标准。
宁德时代绿色转型方面的另一个突进方向，是以子公司广东邦普循环为代表的动力电池回收业务。据ESG报告披露，邦普对动力电池中的镍、钴、锰总回收效率达99.3%以上，在定向循环技术（也就是“用电池造电池”）上具有领先优势。
建立电池的循环经济是电池电碳的主要实现途径之一，近来国际国内的相关呼吁越发响亮。宁德时代发展电池回收，也算是顺势而为。令外界没有料到的是，宁德时代“顺水推舟”的力道如此之大。公司在2023年初宣布，要对邦普循环投资不超过238亿元，建立新的电池回收产能。这个投资规模，就是奔着国内电池回收龙头去了。项目预计在2027年投产。
此外，宁德时代正与巴斯夫合作，希望在欧洲本土推进正极材料和电池回收业务。
总体上，宁德时代在2022年开展的样板项目，已经描绘出公司在三五年内业务升级的一些轮廓：零碳、循环、中欧合作、电池护照，以及高水平的ESG。
2022年，中国所处的国际经济环境和政治环境，都不能说是友好。在巨大的不确定性之下，宁德时代还是坚守着国际产业合作的信念，追赶行业可持续发展要求，并且带着中国电池产业链一同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