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外滩TheBund (ID:the-Bund),文、编辑:欣,原文标题:《逃离城市,年轻人在景德镇找文艺生活,却败给了现实》,题图:视觉中国
3月初,上海女孩佳瑛离开生活了两年的景德镇。
她曾是一名“景漂”,本想就去学一个月陶艺,没想到意外待了两年,见证了景德镇从冷清到热闹的起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逃离大城市去学一门手艺,逐渐成为一种新潮的生活方式。
景德镇深厚的陶瓷艺术底蕴毋庸置疑,这两年,更是因为浮梁大地艺术节的出圈,以及乐天和陶溪川两大市集带来的网红效应,吸引着大批年轻人涌来。
他们有刚毕业的大学生,也有大厂员工,因为厌倦了繁忙的工作,转而期待在陶瓷文化熏陶下,过上文艺慢生活,还能学一门手艺养活自己。
然而一时风潮过去后,坚定的人依然坚定,迷茫的人依然迷茫。有人在捏泥巴中重塑人生,也有人失望而归。
一、在景德镇漂了2年,被手艺人的专注打动
佳瑛没想到自己会在景德镇待这么久。
2021年5月离职后,她一心想做些能让自己沉下心来的事,于是决定去景德镇看看,“当时的状态就特别兴奋,晚上经常刷陶瓷帖子到两三点”。
那会,景德镇还不像现在这么火。她报了一门课,一个月3000多块钱,提供四人间宿舍。她去了才发现,宿舍都没住满。
不同于上海的996,她在景德镇的生活很规律,每天9:30到18:00上课,剩余的时间自由练习。因为工作室的泥巴可以无限使用,工具也免费,所以她经常练到七八点才走。
她很喜欢触碰泥巴,揉得手指很累,但乐此不疲。
有时太忙了,连饭也顾不上吃,一个饭团解决一天的口粮。她的朋友圈里,几乎都是自己的陶瓷作品。
闲暇时分,她会和朋友去周边的山里野炊,自己捡石头生火,在火堆旁对酒当歌。他们聊天的话题,基本围绕着“这个是用什么泥”、“那个得烧多少度”,偶尔交流下手艺人生存现状。
短短30天,她尝试着做杯、碗、盘、壶,一点点解锁新手艺。
课程结束后,她舍不得离开。景德镇手艺人身上的专注,深深吸引着她。
一次,她晚上10点多回去,发现瓷厂的后门亮着一盏灯。屋内摆设很简单,一张四方木桌,桌边堆着大大小小的模具。一位中年人坐在木桌旁,用手机的光照亮面前的泥巴。她在门口伫立了许久,男子丝毫没有被影响。
佳瑛也想像他那样,沉浸在热爱的事物中。
图/受访者提供
二、做陶不易,灰头土脸是常态
在网上,景德镇被赋予了一层厚厚的滤镜。
文艺范十足的工作室,精致耐看的成品,营造出一种诗与远方的气息。
但现实生活中的工作间,大多一地泥土,乱糟糟的。真正的景漂生活,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闲适。
做陶是个慢功夫,极其繁琐。要先拉坯,等它自然风干后,再进窑素烧。接着,还要绘画、喷釉、烧制,起码要一两周。
图/受访者提供
因为长时间低头创作,很多陶瓷工作者都落下一身职业病,腰肌劳损和颈椎病不可避免。
衣服上还会不时沾满泥浆和釉料,就连袖子、裤脚、指甲里,全是泥巴。
哪怕只是在雕塑瓷厂泥泞的小路走一走,脚底也会沾满石膏。佳瑛就自嘲说:“再精致的都市丽人,到这儿都是灰头土脸的。”
也因此,在景德镇很容易分辨出新手和老师傅。刚来的新手会激动地摆拍,老师傅们则穿上工装服,被泥点和粉尘弄脏了,也不心疼。
制陶的过程,犹如开盲盒,充满不确定性。这个过程变量太多,前期泥巴的种类、釉料的薄厚、烧窑的火候,都会对成品有影响。可能是惊喜,但更多是惊吓。
佳瑛第一次开窑时,出来效果就很不理想,有的裂开了,有的颜色不对。她在心里忍不住暗骂自己,怎么没有提前拜一拜窑神。
图/受访者提供
在景德镇生活久了,佳瑛的消费欲变得很低。以前她会跟风购物,但现在大多数钱都花在“材料和泥巴”上。
周围星罗棋布着形形色色的陶瓷店、模具店、泥店,如果需要用料或是工具,电瓶车10分钟内都能抵达。
三、坚守or留下,这是个问题
从去年开始,佳瑛发现身边年轻人肉眼可见地多起来了。
根据官方数据,光是2022年,景德镇就有超过30000名“景漂”。其实在过去10年,景德镇的人口一直是净流入状态,只是这两年增长趋势愈发明显。
佳瑛把自己的学陶经历发在网上,没想到竟收获了上千点赞。对话框私信不断,甚至有网友因为她的文章跟风而来。
图/受访者提供
但新鲜劲一过,很多人又走了。最开始和她一起学陶的2个室友,都已经离开了。
深圳女孩宋弦,就是“闪走族”中的一员。去年7月,她裸辞后去景德镇散心,结果刚落地,就发现身边每个人似乎都很忙。
此前,她去过很多城市。在大理可以无所事事地躺平,在三亚可以慵懒地晒太阳,但景德镇不一样。这里更像是游学,而不是旅游。
宋弦按照网上的攻略,按部就班报了班,结果却发现要是没点艺术细胞,很难做出一个合格的陶瓷,要卖出去更是难于上青天。
她每天早起晚归地听课,读书时都没这么刻苦过。
她觉得自己就像个没有感情的和泥机器,从早到晚工作时间超过10小时,不比上班轻松。
虽然景德镇的生活成本不高,在偏僻点的地方租个一室一厅的民房,也就300多块钱,但每天只有支出没有收入的生活,还是让她不安。
她特意去了解前辈们的生活,发现哪怕是做了助教,刚开始时薪也很微薄,还没有社保和双休,只是换了种形式“搬砖”而已。除非真的热爱,否则很难熬出头。
天气,成了打败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景德镇夏天动辄40度,每个窑里还在不知疲惫地散发着热气。走在路上,就像身处一个大蒸笼中。
一个月的课程还没学完,宋弦就打包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
和佳瑛交好的玲姐,则和宋弦完全相反。她有一定积蓄,因为喜欢陶瓷而留在这座城市,去年还买房定居下来。
景德镇地段好的地方,房价在8000左右。她在房子里打造出一面书墙,放上喜欢的陶瓷作品,生活怡然自得。
图/受访者提供
坚守或者留下,是萦绕在很多景漂脑海中的难题。
那些留下来的人,有的还在坚守艺术理想,有的物质富足只求精神安宁。也有挣扎求生,开了个人工作室,每天纠缠于个人表达与市场需求之间。
佳瑛在这里生活了两年,愈发觉得靠陶谋生不易,再加上想跟家人一起生活,于是下定决心离开。
其实,无论去留,他们都只是选择了一种更适合自己的生活方式而已。景德镇的魅力就在于,你可以在这里对艺术祛魅,从而真正认清自己内心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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