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壹||一位江西地区血友病患者组织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近期国家医保局正在调查血友病骗保相关事宜，他在约两个月前了解到神州细胞有不少医药代表被带走。贰||安佳因上市后迅速放量，在上市次年，也即首个完整销售年，安佳因销量突破10亿元。作为对比，这一年，拜耳的八因子产品在样本医院的销售额为5.5亿元。到了2023年，安佳因实现销售额约17.8亿元，在同类产品市场占有率中位居第一。叁||“所有血友病患者援助项目，本意都是好的，但是有人在打擦边球，才会导致一些负面事件发生，而一旦出现负面事件，整个援助项目都会受到影响。”前述上海莱士医药代表说，因为医保政策越来越严，他估计往后八因子在医院可能会越来越难开。2024年10月底，关于神州细胞（688520.SH）涉嫌骗保的消息在业内流传。网传消息称，因在安佳因的销售过程中涉嫌骗保，神州细胞多位医药代表和地区经理已被警方带走调查。这则传闻让许多血友病患者陷入担忧，他们担心医保政策会因为部分地区的负面事件出现倒退。同时被血友病患者群体中广泛关注的还有另一则消息：自2024年11月15日起，神州细胞为安佳因销售专门设置的慈善援助项目“因你同行”将在全国7个省市暂停。一位血友病公益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补助取消会加重患者经济负担，大家也担忧补助的取消会进一步扩大到其他省份。安佳因是首个上市的国产重组凝血八因子，也是神州细胞的首款产品，于2021年获批，上市后自动进入国家医保目录，此后以比进口产品更低的价格、打破行业既往力度的赠药和补贴很快抢占市场，成为年销售额破10亿的超级单品。在神州细胞销售奇迹背后，是中国血友病药物市场陷入的狂热“补贴战”，许多地区的患者使用八因子不仅无需花钱，还能得到不同额度的补贴，多用多得，部分医药代表和患者的做法行走在监管灰色地带。针对骗保传闻，神州细胞10月31日回应经济观察报称，截至目前，未收到有关部门针对公司的调查通知。针对暂停援助事宜，神州细胞回应经济观察报称，患者援助项目在部分区域的暂停，是公司正常的项目调整，对其他项目没有影响。“公司患者援助项目符合国家政策要求，网传骗保事件没有根据。”神州细胞表示。骗保传闻神州细胞医药代表涉嫌骗保的传闻在业内传播广泛。一家国产八因子厂商的医药代表告诉经济观察报，他在约三个月前听说神州细胞有医药代表在浙江地区被带走的消息。一位江西地区血友病患者组织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近期国家医保局正在调查血友病骗保相关事宜，他在约两个月前了解到神州细胞有不少医药代表被带走。“（如果出问题）患者不但要把这笔钱‘吐’出来，还要罚款，浙江那边就全‘吐’出来了。”这位患者组织人士会这样告诫前来咨询患者援助项目的病友。目前，市面上几乎每家八因子厂商都有相应援助项目。这位患者组织人士会建议患者不要接受企业给的现金，一定要通过慈善组织接受援助。上海莱士（002252.SZ）一名医药代表也告诉经济观察报：“因为存在骗保问题，我了解到近期神州细胞在浙江出了事情，现在医保查得很严。”某知名血友病公益人士也注意到了这一传闻。他了解到，近两年，由于江浙沪地区医保政策较好，病人用药较多，医保部门会经常进行核查。那些突然销量暴增的产品容易引起医保部门关注，若核查过程中发现问题，很可能会出台政策进行纠偏。在骗保传闻出现后不久，“因你同行”血友病患者援助项目办公室于10月18日发布通知，称自2024年11月15日起，将停止在上海、江苏、北京、天津、山东、江西、浙江等省市的援助项目。“因你同行”是神州细胞为安佳因专门设置的慈善援助项目，自2021年8月开始运行。据项目官网，该项目由中国初级卫生保健基金会和神州细胞共同发起，由神州细胞工程有限公司向中国初级卫生保健基金会无偿提供援助，资助部分安佳因药物及相关治疗费用。10月24日，“因你同行”项目工作人员告诉经济观察报，停止援助是项目办在遵循援助药品和资金捐赠方意愿的基础上，通过友好沟通作出的决定。项目办主要负责审核患者的资料，本身并不生产和销售药品，至于捐赠方决定停止援助的原因，项目办尚不清楚。经济观察报注意到，“因你同行”官网曾披露，如出现以下两种情况，则项目将终止：第一，如援助资金/药品发放完毕，项目自动结束，不再接受患者申请；第二，如因不可抗力或因特殊原因必须终止该项目，提前通过多种渠道告知公众。10月31日，神州细胞在回应经济观察报时提到，其患者援助项目符合国家政策要求。国务院《关于健全重特大疾病医疗保险和救助制度的意见》明确提出：“根据经济社会发展水平和各方承受能力，探索建立罕见病用药保障机制，整合医疗保障、社会救助、慈善帮扶等资源，实施综合保障。”在回应骗保传闻和暂停援助事宜时，神州细胞还强调了其对于药品销售的合规要求。神州细胞表示，其一直秉承合法合规的经营理念，严抓合规体系建设。其设有合规部门，针对市场营销制定一系列合规制度和政策，定期对市场销售同事进行培训，并通过日常工作、飞检、审计等对合规执行工作进行监督。销售奇迹背后中国有超过14万人患有血友病，这种病无法根治，主要依靠长期注射凝血因子替代治疗，否则容易出血甚至致残致死。超过80%的血友病患者为血友病A，对应的治疗药物俗称八因子，这种药物需要按体重注射，价格昂贵。根据中国初级卫生保健基金会发布的《2021中国血友病患者白皮书》，血友病成年患者平均治疗费用为27.6万元/年。作为首个国产重组凝血八因子，安佳因上市不久就改变了国内八因子市场格局。安佳因上市前，中国共获批11种血源性八因子，5种进口重组八因子。据药智数据显示，2020年，中国重组凝血八因子的销售额为11.68亿元，主要市场被被拜耳、百特和辉瑞三家跨国药企占据。安佳因上市后迅速放量，在上市次年，也即首个完整销售年，安佳因销量突破10亿元。作为对比，这一年，拜耳的八因子产品在样本医院的销售额为5.5亿元。到了2023年，安佳因实现销售额约17.8亿元，在同类产品市场占有率中位居第一。在安佳因放量的同时，神州细胞对外捐赠支出也在大幅走高。2021年、2022年和2023年，安佳因销售额为1.34亿元、10.03亿元和17.8亿元，同比增长646.71%和77.38%；神州细胞的公益慈善活动支出分别为2477万元、1.69亿元和4.03亿元，同比增长583%和138%。实际上，关于血友病的援助项目最早在十余年前就已出现，最初主要提供赠药援助，且只针对进口重组八因子，后来演变至补贴现金，并针对几乎所有八因子产品，补贴额度从最初的10%不断提升到如今的30%甚至更高。某知名血友病公益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长期以来，各厂商的补贴比例最高在20%左右，安佳因上市后，这一比例提升至35%。目前，中国将血友病的主流治疗药物均纳入医保报销范围内。中国医保主要有2种类型，职工医保和城乡居民医保，前者报销比例一般为85%，后者不同地区报销比例差距较大，在55%到80%之间。此外，大部分统筹地区把血友病纳入了门诊大病报销，由医保统筹基金支付。2023年中国劳动和社会保障科学研究院发布的《罕见病医疗保障机制研究：以血友病为例》指出，大病报销方面，各地区的报销限额平均在40万元，报销比例在60%—90%，少数经济发达地区如上海、江苏等，实现了所有统筹地区不设报销限额。该人士介绍，过去，跨国药企仅提供药品援助，神州细胞则对援助项目进行了重新设计，在药品层面，直接覆盖最高达35%的自费药价，力度超过了所有厂家，这一补贴比例能够使居民医保群体实现零自费。此外，援助范围变得更广，不仅包含药品，还有康复、手术及检查等方面的援助。第三，考虑到许多患者是残疾人，没有工作，因此神州细胞的援助项目还提供生活补助，补助金额与购买的支数相关。第四，神州细胞还提供每年最多120支的赠药，并可折算成现金。按照每支50元折算，120支可以兑换6000元。能够进行更大力度补贴，和安佳因的产能和成本优势有关。神州细胞在年报中称，安佳因是国际上公认最难生产的生物药之一，其对这款药进行了重大工艺革新，一条生产线的设计年产量可达100亿国际单位（IU），接近全球数十厂家产量总和。在成本方面，重组产品相比血源产品也有天然优势，其生产工艺基于发酵，产量不受制于固定献血量限制。随着市场需求增加，生产成本和单位成本随之降低。当援助变形由于安佳因的补贴突破了零自费门槛，原本价格偏低的血源八因子的销售也受到了影响，相关厂家从2023年开始陆续开启了援助项目。“目前，没有执行药品公益补贴政策的药企几乎无法销售药品，所以它们或多或少会有一些政策。”西部地区一位血友病公益人士告诉经济观察报，由于国内八因子产品种类繁多，企业间竞争激烈，患者援助成为行业中普遍的销售模式。前述上海莱士医药代表介绍，上海莱士的八因子产品有两种通过慈善基金会展开的援助，一种是药品援助，最高补贴30%；一种是生活补助，成年人累积每使用100瓶即可获得2500元—3000元补助。他举例说，一个150斤左右的成年人每月大约需要使用60瓶，一年约需720瓶，最高可获得21000元补贴。前述河南地区患者组织人士介绍，目前，几款国产八因子都有患者援助项目，有的补贴多一些，有的少一些，但都能实现零自费。一位国产八因子厂商医药代表说，国产八因子产品质量、效果大同小异，许多患者会选择援助政策最好的那一个。在“援助大战”下，一些医药代表和血友病患者开始游走在灰色地带，甚至触及红线。前述知名公益人士曾对这类公益项目进行过分析，发现企业因销售增长而受益，患者从补助中获益，基金会通过收取一定的管理费用受益，唯一可能受损的是医保基金。多位受访者向经济观察报提到的不合规或不合法的做法包括：过量购买药品后将药品倒卖；医药代表使用患者的医保卡购买药品；患者不通过基金会获得补贴，而是直接通过厂家或医药代表个人；医药代表为鼓励患者买药，给患者提供假证明……在进行患者教育工作时，前述西部地区公益人士经常给病友普法，告诉大家不要贪图小便宜，不要骗取补贴。他从网上搜集一些患者骗保被罚的案例来教育病友。大家的反应主要有两种，一种是震惊，一种是担忧，担心医保政策受到影响。实际上，多位受访者注意到，一些地方已经开始出现医保政策收紧的情况，如限购、限制使用场景。有病友告诉前述西部地区公益人士，一些地方原本可以开十支、二十支，现在却减少到只开数支，有些地方甚至开不出药来了。还有的地方只能住院开药，这将使患者难以得到预防治疗。湖南某三甲医院一位血液科医生告诉经济观察报，医生在为血友病患者开药时，会按照国内外指南进行治疗，这些指南规定了在特定情况下要达到的目标，比如凝血活性的提高程度、因子活性降低到何种程度需要补充，或者在有抗体的情况下如何使用冲击剂量等。对于有客观需求的病人，如果预判到他们每段时间需要进行一次预防性补充，医生可以多开一些剂量。“所有血友病患者援助项目，本意都是好的，但是有人在打擦边球，才会导致一些负面事件发生，而一旦出现负面事件，整个援助项目都会受到影响。”前述上海莱士医药代表说，因为医保政策越来越严，他估计往后八因子在医院可能会越来越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