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宅总有理(ID:zmrben115),作者:宅少,头图来自:电影《一生有你》
01
1928年,清华迎来首批住校女生。由于没有宿舍,女生们只能暂住古月堂。4年后,杨绛到清华借读,一早从古月堂西厢的一间平房出来,抬眼就看到了钱钟书。第二年,钱老与杨绛订婚。半个多世纪后,80年代末的清华男生就没有钱才子那么幸运了。据说当时男女比例,高达七比一。
1987年,北大图书馆东边草坪上,一个叫朴勋的男孩抱琴歌唱,引来无数女生注意。此后,越来越多的北大男生来这里嗅姑娘,形成草坪文化。待这一风潮席卷北京高校,各校男生望风而动,抱琴而歌,纷纷投入到弹琴事业中来。短短两年,为吸引姑娘而作的歌曲产量飙升。其中一首《星期天》,更是在北大传唱到校歌的水平。其作者是日后创立真格基金的徐小平。
徐小平被分配到北大艺术教研室任教,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搞吉他培训。俗称“小蓝本”的教材在高校男生手头传了又传,一点不亚于文革时的手抄本《曼娜回忆录》。男生们凭此宝书,操琴而歌,只为姑娘美目盼兮。40多年前,钱钟书在《围城》里说:
“哪有爱情,都是生殖冲动。”
这话放到彼时清华,应该叫做:
哪有文艺,都是嗅蜜冲动。
谁能想到啊,日后影响内地华语原创音乐的清华小子们,居然是被北大启蒙的。
1988年,高晓松考入清华,正赶上操琴风潮。那时节,长得好和分数高并无卵用。男生出风头,无非三件事,打架、踢球、弹琴。在清华7:1的时代背景下,吉他成为吸引姑娘的神器。高晓松也只好跟风,跑到草坪上弹琴。有人冲上去问,知道宋柯吗?高说不知,来者恨恨道:
“呸!宋柯都不知道,敢在这儿弹琴?”
高晓松进校时,刚毕业的师兄宋柯已是清华传奇。大三那年,宋柯写了首《一走了之》,被清华学子广为传唱。卖给孙国庆,赚了60块。写的《风雨尽头》,还被张楚收录在专辑里。当年全北京高校外国歌曲大赛,宋柯拿第二。拿第一的那位,日后在北京奥运开幕式上,唱了《我和你》。
从根本上导致高对宋柯的崇拜,是他看上一个师姐,结果人家是宋柯前女友。彼时,宋柯红到有女生半路劫道。经多方牵线,大紧终于在师兄回校看女友时跟他吃上一顿涮羊肉,从此发誓,要像师兄一样迷人。
如今的清华女生恐怕不知道,当她们沉迷于朴树的纯净,听着他的歌感动下泪时,都要感谢20多年前师姐们做的历史贡献。
要不是她们一个个对高晓松们爱搭不理,哪有日后的归来少年啊。
02
那正是中国摇滚发轫的日子,受崔健影响,高校掀起一波乐队风潮。高晓松的“青铜器”差个主唱,在老狼女友潘茜的牵线下,大紧认识了老狼。北京建筑学院门口,老狼用一曲《我要的不多》征服了高晓松。
后来高晓松开玩笑说,之所以找老狼,主要是因为他态度端正,要的不多。
清华岁月,后来被称为白衣飘飘的年代。通过各大高校碴琴串联,高晓松认识了沈庆、郁冬这些优秀校园歌手,开始创作伤春悲秋的民谣。另一头,又跟家人要钱下血本、攒乐器,跟“青铜器”在政法大学的传达室里排练,唱的都是重金属。排练间隙,鼓手大紧总臊眉耷眼地抄起吉他说:“哥们儿写了一首骚柔小调,请诸位赏脸听听。”
硬核的年代,呐喊的洪流,被崔教父和《百年孤独》震撼的清华男生们,个个壮怀激烈、怒肠百结,没人瞧得起那些个“忧伤、惆怅、暮色、山岗、姑娘发带、刻字老墙”。
大二暑假,高晓松非要出去卖艺。乐队的人都不去,就老狼去。恰逢老狼失恋,一路哭着跟高晓松去海口,在“癫马”歌厅里卖艺赚钱。两人在这时结下了旁人不可替代的革命友谊。最后赚的钱刚够一人回去,高让老狼先走,自己去厦大浪了一年。经此一役,心就飘了,从厦大捞了个姑娘回清华,对成为科学家彻底失去兴趣,毅然辍学。
1991年,清华西阶搞了场汇演。当年清华有名有姓的校园歌手都到场了。唱至高潮处,大紧冲到前排,抱着从厦门带来的女友狠亲一口,就此与清华道别。随后,老狼拿毕业证,下乡给人装电机。从清华肄业的高晓松,北电落榜后,却误打误撞,在亚运村拍起了广告,成了土豪。
老狼拿到第一笔工资请他吃饭,大紧喝高了,在公交车上痛哭流涕道:
“哥们儿我写那么多歌,唱给谁听啊?”
那会儿他刚失恋。沈庆到亚运村,他抄起吉他就唱了《青春无悔》,唱得潸然泪下,拉着沈庆诉说音乐理想。虽说大紧已经开上豪车,住六居室,但仅仅有钱,还无法满足他激扬文字、指点江山的心。日后,高晓松带着师兄宋柯一路趟饭、开辟音乐江山也证明了沈庆当年的判断:
“我们那拨人里,高晓松是最想出来的。”
沈庆在这件事上做了突出贡献。是他带着校园歌手们的小样,前后找了几家唱片公司。头一家嫌高晓松的词太俗,没谈拢。第二家又要找晚会歌手唱,高晓松又不乐意。终于,沈庆遇到了黄小茂。年届三十的黄小茂被作品里的青春气息所感动,答应帮他们出唱片。并为作品取了个名字:校园民谣。
为了让情感表达准确,黄小茂决定不用专业歌手,让他们自己唱。黄肯定没想到,这一决定将如何影响内地音乐的格局。
那一年,北京南礼士路原广电部的录音棚,中国首批民谣原创音乐人一起试音。时至今日,其他人都被遗忘,反倒没开口的高晓松依然傲立潮头。由于大紧的嗓子实在不堪入耳,当时他所有作品都由老狼代唱。
偏偏一首歌没写的老狼火了。
1994年,中国摇滚声势看似很大,实际上都是浮光泡沫。那年北京高校联合搞了个大学生晚会,老狼上去唱《同桌的你》,一夜爆红。第二年春晚,又作为新生代歌手登台,虽然真唱持续跑音,最终还是名扬全国。
把“魔岩三杰”送入红磡的张培仁曾总结:
“人民的方向,是你不可阻挡的。”
1994年,在愤怒摇滚和骚柔民谣间,广大青年做出了历史性选择。崔教父一直教育高晓松,不要总风花雪月要为时代呐喊,但事实证明为时代呐喊这碗饭不是谁都吃得上的。高的格局,就是忧伤山岗。
就那么红了,幸福可以说来得太突然。1996年,高晓松和老狼拿了无数奖,27岁的他在南京五台山开了一场万人音乐会。作品集《青春无悔》以高居不下的销量成为了一代青年感怀岁月的心灵圣经。
清华音乐男孩,就此登场。
03
1994年那场大学生毕业晚会上,除了老狼《同桌的你》,还有一首不起眼的歌叫《成长》。它的词曲作者卢庚戌,比高晓松要小一届,1989年以市状元身份进入清华建筑系。一进清华,同级生里就有李劲这样名声赫赫的人。5年前,邓小平站在13岁的李劲身后说了那句著名的话:
“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
环顾四周,李劲还不是最能打的。学霸卢庚戌顿时失去了学习兴趣,一边暴啃先锋文学、朦胧诗,一边向女生献殷勤。为了引起女生注意,先是写诗,不灵,又画画,还是不灵。抬头一看,都练琴呢。尤其听说老学长宋柯一个人泡了好几个校花,赶紧加入轰轰烈烈的校园歌曲运动。
不幸的是,卢庚戌不像高晓松和老狼有家学。高晓松他妈教他吹过黑管,老狼他妈是交响乐团团长。卢抱着吉他练了一年,室友们忍了他一年。一年后,卢参加校园歌手大赛,连决赛都没进去。
自知唱功不行,卢庚戌组了个“梦中草原”组合,开始退居二线,负责创作、和声,终于如愿拿到决赛冠军,名扬清华。起初他跟高晓松、郁冬他们混。这俩退学后,他仍旧没写出什么像样的作品。1994年,师兄《同桌的你》火遍大江南北,心下落寞读大五的卢庚戌,迎来了他的师弟李健。
清华音乐男孩这拨人里,论唱功李健首屈一指。毕竟人家是靠唱《说句心里话》保送上清华的,从底子上就甩了师哥们一大截。进校后,李健加入合唱班。一天听见宿舍楼有人弹琴,推门进去,见一胖乎乎同学抱琴而歌,上前打招呼。此后四年,两人经常切磋琴技,还一起搞了毕业演唱会。
这位弹琴的,就是缪杰。
上学没几天,李健就遭遇了跟卢一样的冲击,发现周围学霸太多,根本找不到存在感。为此,他把精力转移到音乐上。那时李健学唱谭咏麟,惟妙惟肖。早在哈尔滨读书时,高一文艺汇演,他唱谭的《朋友》,把全校师生吓了一跳。高中同学都爱围着他,听他唱歌。关掉屋里的灯,听他抱着吉他来一曲《爱在深秋》,黑暗之中,每个人都听得泪流满面。那时,李健才16岁。
进入合唱队后,一师兄点拨李健:“别听什么谭咏麟了,你要听披头士!”自此开拓音乐格局。合唱队一次表演,李健上去唱《黄杨扁担》,卢庚戌被其音色震撼。此后,有事没事李健就到卢师兄宿舍聊天。聊至深夜,就在卢的上铺过夜。再加上缪杰,三人在卢大学时光最后一年来往甚密。
后来搞“水木年华”,主要是卢庚戌牵头。跟高一样,卢也有一种强烈的想出头的冲动。大俗话叫“想红”,卢管这叫“追梦”。
毕业后,他被分配到纺织部设计院,干了两天,最终还是决定搞音乐。
1997年,卢庚戌和几个朋友在上海、江苏多地寻找机会,又回北京,在清华北门外租了个房子,靠着画图纸赚外快,支持自己的音乐梦想。李健没事就往卢庚戌那儿跑,坐在被风吹动的麦浪前,跟一帮诗人、画家瞎聊天、谈理想。每次他西安的女友来了,卢庚戌还得想办法回学校去蹭一宿。
卢庚戌辞职时,问家里人要了梦想基金,跟爸妈说,只要写歌,打榜就能红。结果三年过去,都27岁了,还没有红得迹象。
这期间,他遇到好几个音乐人,都劝他放弃,踏实上班。尤其指出他唱功太烂,就是搞音乐也是做幕后,当歌手,别想。他去见田震的制作人,人家问他卖不卖歌,卖就签。他说我的歌不是拿来卖的。
“我是要自己唱的。”
北京冬天奇冷无比,室内没暖气,卢庚戌每天睡到半夜就得爬起来续煤。硬扛了两年,扛到缪杰和李健都毕业了。1999年,他拿家里人支持的钱出了张《未来的未来》,没多大声响。高晓松和宋柯都劝:
“我俩长这样都没当上歌手,甭说你了。”
卢为音乐梦挣扎时,李健也差点退学。一想到父母的期盼,忍着拿了毕业证,然后进广电总局,下乡搞村村通。每次爬电线杆,看到脚下猪圈里的猪就肝儿颤。在单位干了一年,李健胖得快没人样了,上楼都费劲。
当时一个月工资4000块钱,按理说也不低。但有一天去中友百货,他看见一条599的Lee牌牛仔裤,心想一个月工资连10条牛仔裤都买不上,多巴胺顿时就不分泌了。后来又一天,在秀水街碰到刚拍完戏的李亚鹏,人穿一大皮衣,看得李健流口水。
李健本不是一个沉迷物欲的青年,那会儿就觉得,在单位里待着也挣不了什么钱,还不如出去干自己喜欢的事。
所以卢庚戌邀他组乐队,立马就答应了。
“我要一个月挣五万当时就不去搞音乐了。”
李健加入时,卢已经联系到发片机会。主要唱功不佳,希望师弟帮忙。两人攒了几首歌,觉得还行。卢早年因失恋写过一首《收藏青春》,李健和缪杰唱它还拿了校园歌曲大赛一等奖。经过几次改名,临发片前,卢又给这歌弄出来,为了祭奠业已逝去的青春爱情,将其命名为《一生有你》。
《一生有你》虽然没掀起《同桌的你》那样巨大的波澜,但也踩在了广大青年祭奠青春的麻筋儿上。熬了5年的卢庚戌,终于可以在师兄面前扬眉吐气一回。
歌曲打榜后,公司要求他和李健多搞点这种作品,还准备给他们安排绯闻。李健听了,觉得这与初心背道而驰。
他给自己的定位,是做个人文音乐人,不是写街歌,是艺术家,不是娱乐圈红人。
道不同不相为谋,随后,李健退出。
彼时的“水木年华”,只能说略有名气,离彻底走红还差四年的距离。事业伙伴突然离去,卢庚戌为此失眠整整一个月。
前阵子有网友提及此事,卢亲自回复说:
“李健那时的决定,是不负责任的。”
04
《一生有你》打榜时,膨胀的高晓松早已不满足于做一个普通创作者。当时他打算写书、拍电影,做知识分子,苦于没有门路,只好跟郑钧到各大高校嗅姑娘。
那时,他俩遇到了在酒吧里弹琴的叶蓓,认识了打算卖歌赚钱的朴树和音乐老师小柯。他把小柯和朴树介绍到红星社,红星只要小柯,把朴树打发走了。好巧不巧,在美国看到真正摇滚乐、一度放弃音乐梦的宋柯转行卖珠宝。听说他回国,高晓松找到师兄:
“咱搞个唱片公司吧。”
一句话,把宋柯的音乐梦唤醒了。
在美国时,宋柯看了本《音乐商业》,专门教人如何把一首歌变成可以赚钱的版权产品。自己卖艺不行,卖别人的艺,宋柯很有兴趣。当年在清华开吉他班,一学期5块钱,宋柯能招到40个学弟。高晓松找上门,两人一拍即合,成立了麦田音乐。宋柯变卖珠宝,先往公司里砸了20万。
麦田签的头三个歌手,是朴树、叶蓓和尹吾。公司草创期,每个会弹吉他的员工都很兴奋。4年下来,不惜成本做了3张专辑。每天都能收到全国各地乐迷一麻袋的来信。当时《音乐生活报》定期总结各大排行榜,高晓松的一大乐趣,就是拿红笔把麦田的上榜歌圈出来。朴树的出现,尤其令这对搭档无限欣喜,以做废一版专辑的代价,给内地华语原创音乐做了突出贡献。
然而一切还是想得太美了。
由于盗版猖獗,94年后,内地唱片公司都赚不到什么钱。按照宋柯分析,做内容商,音乐也好影视也罢,拿不到四成收益,行业就得不到良性发展。但内地唱片业最高也就到15%。加上麦田做音乐不惜成本,4年下来,连年亏损。到了第四年,3个月发不出工资,全靠宋柯打麻将续命。
当时盗版占了90%的市场。做完《我去2000》年后,宋柯和高晓松从市面上买到50多种盗版,当时心就凉了。不止他们,像“大地”“红星社”这些有香港资本的唱片公司,要么转卖,要么撤退。
红星给许巍做《那一年》,直接把制作丢给许巍,让他自己找乐手,后期缩混又不通知他。专辑出了,还是汪峰打电话,许巍才跑到街上买了一张。拆开一听,缩混乱七八糟。专辑封面都是从MV上抠的。
宋柯一看这势头,准备去荷兰的银行上班,大紧也搭上了张朝阳。就在这时,华纳进入中国,许晓峰是总负责人。许是北大的,跟宋柯同届,当年还一起参加过歌手比赛,被宋柯的乐队打得找不着北。听说华纳进来,高宋二人活动心思,找许晓峰“求收购”。许一看挺便宜,就把麦田买了。
北大虽然没出几个知名歌手,却在这件事上取得了战胜清华的历史性胜利。
此后,高晓松在互联网、电影圈开疆拓土。转入华纳的宋柯,给朴树弄了那张《生如夏花》,帮那英、孙楠、周迅等人做专辑。四年弄下来,成绩也不算突出。2000年后互联网兴起,网民没有知识产权意识,各种网络侵权,连盗版商都撤了。高晓松和宋柯去找互联网公司谈判,说你们花巨款做公关,打压我们唱片公司,还不如直接把钱给我们买版权。没想到人家来了一句:
“你们懂个屁的互联网经济。”
2004年,彩铃横空出世,很多音乐公司趁势杀出。充满商业嗅觉的高晓松一看有搞头,又拉宋柯找太合地产投资,拿钱创立太合麦田。之后8年,宋柯干了两件大事。一是签约李宇春,二是拿下刀郎《2002年的第一场雪》的数字版权。后者给麦田带来2000万收入。尽管如此,眼看唱片业日薄西山,在各种谈判中失去话语权,大师兄还是撤了。
帮人卖艺12年后,宋柯终于明白这一行的局限性。这期间,高晓松的心早也不在音乐上,他是《写在墙上的脸》的作者,是《那时花开》的导演,是选秀节目里最难看的评委,是各大饭局上最能侃的雅痞。
2012年,撂下句“唱片已死”,宋柯转身开了烤鸭店。经常有业内人去照顾生意。
这让宋柯明白了:
“这鸭子我做好了,真有人来吃,付完钱人家谢我,说做得真好吃;做音乐做好了真没用,没人付你钱,还骂你。”
05
李健走后,卢庚戌独木难支,只好把廖杰找来。当时廖杰在IBM里拿着上万的高薪,为了音乐,说走就走。除了廖杰,卢还找来了清华另一位学弟姚勇。姚勇上大学时就想做摇滚乐手,为了断他痴心妄想,父母还请他舅舅王小波出马说服。舅舅问,玩摇滚,你有喝风屙尿的本事吗?
喝风屙尿的本事没有,为梦断粮的本事还是有的。可惜这本事没持续太久,姚勇扭头给马化腾抄了个游戏,赚了百万身家,留下卢、缪坚守阵地。
2003年前后,歌陆陆续续红了一些,但乐队老是不红。那二年内地有羽泉,港台有周杰伦、F4,他们人气是差了点。第一张专辑做完,没公司愿意签约,两人只好开了家“水木同创”,自己把自己签了。
都是命啊,水木同创一位股东,是完美时空的董事。2006年,国内网游热,《完美世界》四处砸钱,“水木年华”写了首主题曲。由于歌曲和春晚主题契合,两人又上春晚。游戏出来后,曝光剧增。总算赚到钱了。第二年,“水木同创”就签下王筝、李延亮和高旗,准备轰轰烈烈大干一场。
当时宋、高抱着李宇春和刀郎都恰不好饭,更别提他们了。两年后,所有签约的人都散了。校园民谣的荣光也散了。互联网兴起后,“水木年华”同样面临严重的侵权,线上音乐赚不到钱,只能出去走穴,演出时,反反复复唱那首《一生有你》。久而久之,两人心思也不在音乐上了。
那两年,他俩发现很多店面乃至楼盘都打着“水木年华”旗号。哥俩一想,与其让别人吃肉,不如自己烧烤。2008年,两人去双龙峡旅游,看中一眼矿泉水,组了“水木晶世食品”,打算做矿泉水生意。业务交给人家,自己挂品牌。结果合作公司不靠谱,钱砸了半天没反应。两人只好自己干。
隔行如隔山,成立不到三年,公司被迫停产,还欠了人家100万承包款。
卢庚戌恨啊,眼看清华同学一个个创业上市,财富自由,自己还要走穴,“过气明星”的帽子躲不过去,不能就这么算了。
接下来,他们又跟TCL合作,推出3款音乐手机。一个月卖了几万台,卢喜笑颜开,目标要做音乐界李宁。两年后,他们也找到了许晓峰,在深圳成立一家科技文化公司,准备把音乐版权和数码产品深度绑定,推出MP3、平板等“水木”系列。同时,又在中央民族大学和西单大悦城开“水木年华奶茶店”,推出服装和吉他。
缪杰展望未来,人们的生活是这样:
早起一杯“水木年华”的矿泉水,穿着“水木年华”的衣服出门,下班后去“水木年华”KTV唱歌,抱着“水木年华”色吉他嗅蜜,听着“水木年华”音箱里的歌曲入睡。
这么牛逼的生态,李嘉诚都不敢想。
结果无一例外,都黄了。
前前后后,卢庚戌损失500万。
而当四个师兄忙着想在商业上挖一矿金时,老老实实沉下心做音乐并不断想做出好音乐的,只有李健一个人。退出“水木年华”后,李健租住在大杂院里,埋头往心目中的人文音乐迈进。出完《似水流年》和《为你而来》,市面上几乎没了他的声音,演出长时间也只穿梭于高校之间。
那几年,网络歌曲红、R&B红、彩铃红,有人就劝他:“别写那些文艺的,写点小情小爱,弄个彩铃,一首歌就发了。”
李健没听进去。他还是觉得写内心的东西,最有成就感。当时身边一拨一拨人出头,尤其清华校友都成了社会精英,自己身上还掏不出一万块,也挺慌的。34岁那年他也问自己,人孙楠34岁都红成什么样了?
想来想去,还是睡着了。
唯一的成就感,来自圈儿内肯定。两张专辑下来,那英、孙楠都管他邀歌。做到第三张《想念你》,他离开老东家,签约新公司。新公司的副总正好是他前经纪人。为了让李健出来,特意找张亚东做专辑。同年,公司签下赵薇。签约发布会时,公司安排李健去站台,两人就这么认识了。
没几天,李健接到一个电话,那头自称是赵薇的好友,喜欢他的新专辑,希望有机会合作。电话那头的女人,名字叫王菲。
2008年,李健在北京星光现场开个唱,王菲去了。两年后,天后酝酿复出。春晚希望她唱《人间》,她选了李健的《传奇》。歌的前奏是96年写的,整体在2002年完成。演出前,李健跟王中军、羽泉等人吃饭,大家都说,这下你要火了。果不其然,这首沉默8年的歌,一夜红遍全国。
第二年,李健登上了春晚。
8年的沉寂和坚守,总算迎来回报。
而那时,卢庚戌正迷失在人生十字路口,不知接下来该干嘛;宋柯那句“唱片已死”呼之欲出,正打算去CBD卖烤鸭。
最惨的还是第一个成名并屡次膨胀的高晓松。2011年5月9日晚上十点半,高晓松醉驾出了车祸,被判入狱半年。
大紧老爱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叫:
“一生温暖纯良,不舍爱与自由。”
那一次,他失去自由184天。
06
在狱中,高晓松反思人生,又是译马尔克斯,又是跟狱友掏心窝子。后来他说要感谢老天爷,让自己悬崖勒马,否则不定干出什么事来。这期间,他执导的《大武生》上映,各路明星纷纷站台,可见人缘之好。
许家印恐怕也是看中了他的资源,托人给大紧带话,说你出来后,之前谈的事情还算数。原来高晓松出事前,老许找过他几次,想在音乐上做点事。一个搞地产的人来搞音乐,那他的目的一定很单纯。
绝不是为了扶持音乐。
这一年,烤鸭店开张没多久,宋柯就被出狱的学弟拉着去见老许。经许老板垄断演出场馆的想法打通任督二脉,高、宋也想明白了,别费那个劲培养歌手,买一堆版权,一年弄他几十场演出,还要啥自行车啊?
随后,恒大的音乐节立项,2013年搞了22场演出。2014年又咬牙做了一年,发现现实跟做唱片一样残酷。一场演出成本300万,赞助还不到200万。2015年,高、宋觉得这事儿没谱。线下搞不动,转线上吧。借着2014年杭州开音乐会跟马爸爸搭上线,高晓松离开恒大,带着师哥去了阿里。
当时阿里收购虾米音乐和天天动听,准备大干一场。高晓松建议马云打造一个覆盖全产业的平台,老马被说服了。随后,高又拉来何炅做内容官。一帮人非常高调地开了个“阿里星球”发布会,当天台下坐着老狼、郑钧、蔡康永、郭德纲、黄渤…据事后回忆,很多人脸上,都是不怀好意的坏笑。
笑容是危险的,心太大,也是危险的。由于产品逻辑混乱、对用户不友好,后来QQ和网易版权大战时,星球已经没声儿了。
网上流传着一段视频,马云调侃说:
“我觉得高晓松口才也不是很好,他的知识乱七八糟,我也不知道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但是听着很舒服,让人觉得有道理。”
马爸爸估计也没想到,这一通“觉得有道理”,就搭进去一个天天动听。
早知道,天天动听还不如改叫“听着舒服”。
星球创立前,高晓松很自信,跟马云说,肯定要独立,我们不是来做员工的,是来做股东的。结果3年下来,大紧成功卸任了阿里音乐科技董事长。此后他的主要工作重心,是给公司写一本《阿里传》。
高师兄的产品梦碎了。
卢师兄的电影梦也没做太好。
赔了500万后,卢庚戌还是觉得自己适合搞创作,表达一下爱情、梦想和青春。随后买了本《21天写剧本》和《怎样做导演》,拍了部《怒放青春》。投资1000万,票房200万。从哪儿跌倒,卢庚戌决定从哪儿爬起。2015年,自组“梦时光”,拿到联想之星王明耀的500万融资,加上清华校友投资,耗时近4年拍了自传电影《一生有你2019》,豆瓣评分4.0,票房4100万。
联想之星有个CEO特训班,卢庚戌也该去读读。像他后来参加《我是创始人》,被所在队伍合谋淘汰,来自清华的王小川就说:
“卢导是个单纯的人。”
出自清华的优秀企业家很多,除了王小川,还有孙宏斌、王兴。单纯的清华音乐男孩们,想在人生下半场转型搞经济,还是要多向地产和互联网校友们多学习一个,否则根本就不知道资本江湖到底有多凶险。
不信去问问孙宏斌,看看他对山西来的老乡贾会计有什么想法。
07
高晓松曾说,每次拜庙见菩萨,从不许愿,一个劲儿说我挺好的。确实挺好。2012年,他不但搭上许家印,重踏音乐寻梦路。出狱后不久,手机就被打爆。无数人要约他上节目。高晓松也明白这帮人是来干嘛的。
那拨人里,时任优酷总编辑朱向阳找了他三次,约他吃饭。见面后,朱向阳表示优酷想弄节目,真人秀之类的,让高做评委。高说那太麻烦了,你要弄不如咱弄个最简单的,我一个人对着镜头说话。清华辍学的高晓松想管它叫《闲得蛋疼》,松江二中辍学的韩寒说你应该叫《晓说》。
我都不知道这俩人谁更有文化。
对知识分子家庭出身的高晓松而言,说话跟吃饭一样简单。打小他们家聚餐就是知识肉搏战,高晓松要抢话才能从她学建筑的妈嘴里捡上几句。加之他自幼博览群书,看各种历史文献、军事著作,日后又在文艺圈纵横驰骋,在嗅蜜岁月里几经跌宕,什么历史、八卦、绯闻、艺术信口拈来。长大后无论什么饭局他都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话题旋涡中心,滔滔不绝,一骑绝尘。
这就是传说中的名流吧。
2012年,《晓说》上线,高晓松聊奥斯卡。那是编导去美国出差随手录的。不过画面里大紧出现在奥斯卡现场走廊的镜头,花了几十万。事后证明这几十万花得值,高晓松一路聊青楼镖局、世界历史、民谣往事、八十年代灯塔,播放量蹭蹭破亿。大紧不分成,只拿保底的钱。但光是出场费也不低。日后,他和清华校友龚宇见面,坊间传闻,为了挖他去爱奇艺,龚宇开了天价。
2012 年至 2016 年底,《晓说》《晓松奇谈》超过 15.3 亿播放量。
录一年节目,高晓松只要26个下午。
这产值比,你说得多高。
凭借《晓说》,大紧收割不知多少粉丝,一时间跃升为这个时代最著名的知识输出分子。赚钱速度和收割观众的打击面,远比在阿里吭哧吭哧加班来得容易。自打1996年从五台山上下来,转入幕后当制作人、搞唱片公司、弄互联网产品,兜兜转转20年,折腾半天,到底不如现身卖艺强。
不过高晓松觉得《晓说》连卖艺都算不上:
“说脱口秀就是卖下水。音乐、电影、文学这些是正经手艺,但你卖下水卖了一盆,岂不是卖艺的时候就更从容了?”
立志做知识分子的高晓松,一直很有商业头脑。从麦田到阿里大文娱,一直是他带着师兄宋柯趟饭。早年他跟史航等人录节目,在化妆间,一个人都不认识,上来就问,咱今天多少钱?把在座的知识分子都惊着了。
人家能赚,不是诗与远方撑起来的。
也别清高了,说世道变坏是从知识分子下场圈钱开始的。从另一个角度看,是高老师维护了清华卖艺人士最后的变现体面。
08
2015年,高晓松在网上侃大山时,李健入世一跳,登上《我是歌手》,收获了搞音乐这么多年最高的一波人气。不但民间姑娘媳妇们拍手欢迎,圈子内部击节赞叹,连向来苛刻的评论家朱大可,都夸他是中国绝无仅有的知识分子音乐人。尽管荣誉加身,赶上了真人秀时代热的李健,还是选择淡出公众视线。他一直把自己定位为创作者。
至于怎么卖,不操那份心。
在争名夺利上,更像是高晓松的反面。
走红前那8年,李健相当安于寂寞。一年挣十来万就知足了。住在大杂院里,每天睡到自然醒,弹琴、读书、写歌、跑步,全照着自己步调。身边一个个清华校友都取得了世俗上的成功,他依然故我。一年夏天,基友钟立风去他家做客,听蝉听风,赏花赏琴赏CD,真觉得他和女友把日子过成了诗。
走红后,有企业拿100万找他合作。李健没接,觉得接了,生活本质上不会有什么改变,但自己心灵可能要纠结很久。他早想明白了此生之行。做完导师后,有意淡出,跑到国外躲了一阵。后来要不是吴秀波出事,你都想不起这哥们儿。他对名利相当警惕,生怕它冲淡对音乐的热爱。
“无论是从持久度还是深度来看,很多商业上的成功、名利的获得,对我来说,都比不上写出某一首歌的愉悦感。”
瞧瞧,什么叫专业。
这里要说的是,李健和高晓松,没什么高低之分,无非是每个人活出自认为最明白的那条路。这就跟嗅蜜一样,最漂亮的不是最好的,最合适的,才是最好的。
有人爱活个面子,有人爱活个里子。
都是口味不同使然。
20多年过去了,当年从清华西阶出发,抱着吉他投身音乐事业的清华男孩们,到头来只剩李健一棵独苗,不为时代风云所动,坚持初心写歌。其他操琴而歌的哥儿几个,在变幻的岁月里,在名利的潮流下,不是做了文化商人、创业小咖、助农帮手,就是当了业余网红。也对,当年李健操琴是为寻找人生寄托,这几位主要还是冲着泡妞去的。
这叫各得其所。
2018年清华88级30年聚会,有同学大醉,指着高晓松说:“你还记得我们读书时的梦想,纵横四海改造国家吗?结果你今天拥有这么大的话语权,却在节目里说些不疼不痒的东西,你背叛了我们当年的理想!”
搞得高晓松特别委屈。
高老师人家早在《奇葩说》里教育参赛者梁植,说你一没有胸怀天下,二没有改造国家的欲望,你愧不愧对清华十多年的教育。
醉酒的那位,你真以为高老师傻吗?
前段时间,另一位知识分子兼创业者,来自北大的许知远,采访历史学家许倬云。许倬云说,现在的知识分子不是思考者,是检索机器。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我脑中就飘出《晓说》里的活百科全书高晓松。
能紧跟时代步伐的人,往往是人生赢家。
这么看,清华学子现在肯定不操琴了。
他们当中的胸怀激荡者,心目中的偶像大概率不是唱《一走了之》的宋柯,而是来自胡建的师兄王兴。尤其想到隔壁北大戴威的小黄车退不出押金李国庆摔杯为号抢夺公章孙宇晨老师又在微博里撒币,争做时代弄潮儿的雄心,就能变得格外坚定。
本文部分参考资料:
[1]《“门客”高晓松》,三联
[2]《歌手李健,规则之外》,同上
[3]《越挫越勇的创业者,卢庚戌》,跨界见真章
[4]《校园民谣十年》,王小峰
[5]《唱片时代过后,他们找到新玩法》,博客天下
[6]《高晓松&宋柯:模范拍档》,南方人物周刊
[7]《为梦而生:我不想无所谓地存在过》,卢庚戌
[8]《高晓松:门客尽力不尽义》,南方人物周刊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宅总有理(ID:zmrben115),作者:宅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