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经济观察报 （ID：eeo-com-cn），作者：张晓晖
2024年9月下旬，本是西安曲江临潼旅游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下称“曲江临潼”）偿还国内一家融资租赁机构300万元租金的日子。10月底，这家融资租赁机构的资产管理部经理徐利发出《关于租金违约的风险提示函》，指出曲江临潼违约。
徐利说，2021年底，该租赁公司与曲江临潼开展融资租赁合作，向其提供1亿元融资，担保方为西安曲江文化控股有限公司（下称“曲江文控”）。曲江文控是曲江临潼的股东，持股16.12%；西安曲江新区管理委员会（下称“曲江管委会”）是曲江临潼的实控人，持股83.88%。从2023年5月开始，该租赁公司对曲江临潼的该笔融资进行了多次展期。2024年9月，曲江临潼又一次违约，10月仍无承诺、无计划、无方案。
曲江新区是全国首批两个国家级文化产业示范园区之一。2024年下半年以来，曲江新区多家城投平台的债务问题逐渐暴露出来。经济观察报采访了解到，曲江文控下属子公司西安曲江大明宫投资（集团）有限公司、西安曲江文化产业投资（集团）有限公司（下称“曲江文投”）等也出现了非标债务展期的情况。
曲江文控方面回复徐利称，曲江临潼正在积极筹措资金，并进行资产处置盘活，以尽快偿还上述欠款。此外，经济观察报致电曲江临潼多位高管，截至发稿，电话未获得接通。
10月份，财政部门发出“拟一次性增加较大规模债务限额置换地方政府存量隐性债务”等政策信号，引起各方关注。
11月1日，经济观察报致电曲江文控相关人士，该人士表示，随着财政刺激政策的陆续出台，其正在积极依据相关项目要求，对现有债务进行梳理，并准备向省级及市级财政部门上报债务规模。针对非标债务逾期的问题，该人士称，一直在持续处理中，并与相关各方保持沟通，探讨并寻求解决方案。
徐利透露，曲江文控旗下多家城投平台在等待化债政策的进一步落地，期待政策支持存续债务的化解。
城投债务逾期
2024年7月，市场消息称曲江临潼被某融资租赁公司申请破产清算，理由是其无法清偿到期债务且明显缺乏清偿能力。
据经济观察报了解，相关融资租赁公司并未对曲江临潼申请破产清算。
10月31日，曲江临潼的股东曲江文控发布《关于“23曲文控MTN003"募集资金使用情况进展的公告》。公告指出，2023年12月27日，曲江文控发行了“23曲文控MTN003”，用于置换前期偿还到期债务融资工具的银行借款及偿还到期债务融资工具。曲江文控表示，2024年7月2日，部分“23曲文控MTN003”募集资金因提供担保而被冻结，且部分资金被强制执行。
在此之前，曲江文控的债务风险已经开始暴露。
2024年9月20日，曲江文控的评级机构中证鹏元资信评估股份有限公司（下称“中证鹏元”）发布《关注曲江文控债务逾期相关事项的公告》称，根据曲江文控公告的《西安曲江文化控股有限公司公司债券中期报告（2024年）》，截至2024年6月末，该公司有息债务余额为868.52亿元，较年初下降3.84%，已逾期3.37亿元，逾期债务以非银金融机构贷款为主，含有少量银行贷款和其他有息债务。
中证鹏元表示，曲江文控披露在报告期末存在逾期金额超过1000万元的有息债务，债务人多计划协商展期或者以债务置换的方式解决。
综合考虑曲江文控现状，中证鹏元决定维持曲江文控主体信用等级为AAA，“20曲文控MTN001”的信用等级维持AAA，并继续将曲江文控主体信用等级和“20曲文控MTN001”信用等级列入信用评级观察名单。
此外，中国执行信息公开网查询结果（查询日期为2024年11月1日）显示，曲江文控子公司曲江文投及其下属子公司西安曲江文化产业资本运营管理有限公司（下称“曲江资本”）、西安通济永乐商业运营管理有限公司（下称“永乐商管”）等多家公司存在多条尚未执行完毕的被执行信息。
9月10日，中证鹏元在公告中披露，曲江文投、曲江资本、永乐商管已与相关债权人签订展期协议，协议约定债务人将在2024年12月30日前分期清偿上述案件全部本金、违约金、利息、罚金等债务。
违约揭盖
西安网红地标大唐不夜城、大明宫遗址区、大唐芙蓉园等现象级IP资源的打造及运营管理方均为曲江文控。因此，曲江文控也被债权人称为“网红城投”。手握优渥资源，曲江文控为何会发生债务风险？
首先，从债务扩张角度来看，徐利回忆称，曲江文控旗下部分公司从2016年左右开始与金融机构合作进行融资贷款，债务规模逐渐提高。
Wind数据显示，2016年，曲江文控的负债合计为572.92亿元；从2017年至2023年，曲江文控的负债规模连年增加。截至2024年9月30日，曲江文控的负债合计为1775.97亿元。6年多时间，其总负债增加超过200%。
进入2024年，曲江文控旗下多家城投平台陆续曝出短期非标债务风险。根据中证鹏元对于曲江文控2024年跟踪评级报告，截至2024年4月末，曲江文控的短期债务为456.70亿元，占总债务比重约50.50%。整体而言，该公司债务规模大，且结构较差，非标借款和短期债务占比均偏高。
中证鹏元在上述评级报告中指出，曲江文控是西安市重要的旅游资源综合开发运营平台，承担了大量的文化旅游产业相关配套基础设施及公共文化服务设施建设任务。曲江文控的景区基础设施建设板块的业务模式主要是委托代建的方式，由政府或相关部门作为委托方委托该公司进行区域内城市及景区基础设施及配套项目建设并签署合同，建设内容涉及该区域的土地整理、基础设施、城市配套、景观工程、中小学校、城中村拆迁改造及安置小区建设项目等。
徐利向表示，曲江文控旗下城投平台承担了大量景区基础设施建设以及安置房等政府职能的工作，而此类项目大多数属于政府类项目，结算周期相对较长，对于城投平台应收账款的回收会造成比较大的影响。
其次，从融资用途角度看，徐利向经济观察报提供的项目资料介绍，曲江临潼作为临潼度假区的基础设施建设主体，承担了区内大量景区基础设施建设工程及安置房建设业务。
最后，从收入角度来看，2023年，曲江文控的多个业务板块业绩出现下滑，债务风险初现端倪。
中证鹏元在上述评级报告中指出，2023年曲江文控营业收入下滑超40%，其中文化产业（工程）项目、景区基础设施建设和房地产开发三个板块收入下降幅度均超过50%，受零售超市和文化商业运营业务拖累，文化旅游商业经营收入亦明显下降；该公司期间费用较高，2023年期间费用率（29.16%）明显高于当期销售毛利率，当期存货等资产减值损失亦大幅增长，对利润形成进一步侵蚀；当期曲江文控利润总额为-15.00亿元，是该公司成立以来首次出现亏损。
中证鹏元称，整体来看，曲江文控已投资景区基础设施建设规模较大，未来景区基础设施建设收入较有保障，但景区基础设施建设业务资金回笼相对滞后，且资金回笼情况受当地政府财政资金安排具有一定不确定性，且该公司在建项目较多，尚需投资规模较大，给公司带来一定资金压力。
曲江文控中期报告显示，截至2024年6月末，该公司总资产为2051.86亿元，净资产为251.93亿元，2024年1—6月实现营业收入66.25亿元，净利润为-15.69亿元。
困局何解
“2024年底前需要偿还的资金有着落没？”“暂无明确的来源。目前我们也在等土地出让收入以及政府发债置换。”
距离2024年底仅有两个月，曲江文控旗下一家城投机构的高管周强在回答一位债权人时如此表示。
作为城投机构的“一把手”，在过去两年中，周强将处理和化解金融债务问题作为其工作的重点之一。近期，他积极与非标债权人频繁会面和沟通，协调对已到期的本金和利息进行展期处理。
10月份以来，周强已经参加了多场关于化解债务相关的会议，会议内容的重点之一是，组织城投平台对目前存续债务规模进行统计并上报。
随着一系列财政刺激相关政策陆续公布，周强正等待政策的进一步落地，希望将公司拖欠的非标债务进行化解。
一般而言，广义的地方债务置换包括财政置换和金融置换。前者属于狭义的地方债务置换，指利用政府债券来置换非政府债券形式的地方债务；后者指的是利用贷款、信用债等金融工具对非政府债券形式的地方债务进行展期或接续。
2024年10月12日，财政部提到“拟一次性增加较大规模债务限额，置换地方政府存量隐性债务，特别提到是近年来出台的支持化债力度最大措施”。此外，财政部部长蓝佛安在回答记者提问时提到，中央财政从地方政府债务结存限额中安排了4000亿元，支持地方化解存量政府投资项目债务和消化政府拖欠企业账款。
随后，广东、新疆、江苏等省份均发公告（拟）发行特殊再融资债，华西证券研报统计已发公告数据，截至10月25日披露金额已达2363亿元。地方债务置换大幕再次拉开。在此之前，各省通过发行特殊再融资债券和特殊新增专项债券，已是地方政府化解债务风险的关键手段之一。
平安证券研报指出，2023年初部分地区的债务风险舆情引发市场和政府的高度关注。2023年7月，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出“要有效防范化解地方债务风险，制定实施一揽子化债方案”，还提出“解决政府拖欠企业账款问题”。2023年10月份开始，各省陆续发行特殊再融资债和特殊新增专项债用于偿还隐性债务，截至2024年9月已经发行1.5万亿元特殊再融资债和1.1万亿元特殊新增专项债。
惠誉评级认为，财政部公布了一项方案（该方案待履行法定程序），旨在一次性增加债务限额，并动用尚未使用的地方政府债券额度，以利用地方政府债券来置换城投债（即“隐性债务”），并清理政府拖欠企业的账款。该增量方案作为近年来力度最大的支持化债举措延续了于2015年首次启动的类似的债务置换措施。
惠誉评级称，省级政府的债券额度或为按需分配，财政实力较弱地区可能获得更多的债务置换额度，而发达地区会获得更多额度以用于回报率更高的增量投资。
徐利告诉经济观察报，今年以来，包括曲江临潼在内的曲江文控其他部分城投平台均在寻求对融资租赁债务进行打折兑付。
据经济观察报了解，有打折兑付的方案为，由陕西金融资产管理股份有限公司（下称“陕西金资”）对曲江文控旗下城投平台融资租赁债权人的剩余债权按照剩余本金金额的八折进行收购。
对于该方案，徐利称，公司的底线是本金不受损失。因此，其暂时无法接受对于存续债务本金打折的解决方案。
在财政政策进一步落地之前，周强向债权人提出了耐心等待的建议。他解释称，财政资金支持地方债务化解的政策落地需要一定的时间来逐步实施。此外，城投公司也在努力盘活土地资源等资产，尽快推动债务风险的化解。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徐利、周强为化名）